书城社科中国古代教育家思想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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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王夫之:“学思相资”与“行可统知”

一、王夫之简介

王夫之(1619-1692年):中国明末清初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字而农,号涢斋,别号一壶道人,晚年居湘西石船山(今湖南衡阳县曲兰),学者称为船山先生,湖南衡阳人。与方以智、顾炎武、黄宗羲同称明末四大学者学者。被誉为中国古代文化思想的集大成者、中国古代最高产的学者(其著述总计达800余万字)。

他出身于没落地主知识分子家庭,从小接受了传统文化教养。他一方面留恋科举仕途,另一方面关心动荡的时局。明崇祯年间,王夫之求学长沙岳麓书院,师从吴道行。吴道行教以湖湘家学,传授朱(熹)张(栻)之道,较早地影响了王夫之的思想,形成了王夫之湖湘学统中的济世救民的基本脉络。青年时代即与友人组织“匡社”、“行社”,立志匡时救国。崇祯十一年(公元1638年)肄业,4年后24岁在武昌考取举人。翌年,张献忠农民军攻克武昌,进驻衡阳,曾邀他参加农民政权,他佯装伤病拒绝了。

明亡后,清贵族入京,王夫之上书明朝湖北巡抚,力主联合农民军共同抵抗清军,并于顺治五年(公元1648年)与好友管嗣裘等举义兵于衡山,抗击清兵南下。战败后退到广东肇庆,任南明桂王政府行人司行人。因上书要求改革,反对东阁大学士王化澄结党营私,屡遭不测。经农民军领袖高一功仗义营救,始得脱险。遂至桂林,助瞿式耜谋策抗清。桂林陷没,瞿式耜殉难。公元1652年,李定国率大西农民军收复衡阳,又派人招请王夫之,他“进退萦回”,终于未去。

时年仅33岁的王夫之心怀忧愤,辗转湘中南的衡、郴、永、涟、邵之间,窜身瑶洞,伏处深山,寄居破庙,过了多年颠沛流离、风雨如晦、朝不保夕的惊险生活。这些曲折的经历,使他有机会接触下层社会,体察民情,并促成他为总结明亡教训而笃学深思。最后遁迹衡阳,筑土室于石船山,于极端贫乏、艰难的物质条件下刻苦研究学问,发奋著书立说,勤恳授徒讲学,达40年之久,得“完发以终”,始终未剃发,保持着可贵的晚节。康熙三十一年病逝于石船山下湘西草堂。

王夫之生活的年代,正当中国封建社会末期、资本主义经济萌芽之际。这一时期,伴随着社会经济的变动、生产力和科学水平的提高,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复杂交错。在这样的特殊条件下,产生了以批判宋明道学为共同倾向的早期启蒙思潮。王夫之是这一思潮的代表之一。

王夫之主张人性变化发展,强调理欲统一的道德学说。他提出了“性者生理也”的观点,认为仁义等道德意识固然是构成人性的基本内容,但它们离不开“饮食起居,见闻言动”的日常生活,这两者是“合两而互为体”的。在他看来,人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日生而日成”。人性的形成发展,就是人们在“习行”中学、知、行的能动活动的过程,以此否定人性二元论、人性不变论的观点。

王夫之的教育思想,是以他的唯物主义思想、社会进化论和“日生日成”的人性论学说为基础的。他以接近反映论的原理,阐明并发展了中国古代关于“学”与“思”、“知”与“行”相结合的教育原理;提出了“学思相资”、以“心思”为主和“行可统知”、以“行”为基础的教育教学理论,反对陆王“以知为行”及禅学家“知有是事便休”的观点。

他根据变化日新的理论,认定“习成而性与成”,人性随环境习俗而变化,曾经说:“习之于人大矣。……故曰:‘习与性成’成性而严师益友不能劝勉,醲赏重罚不能匡正矣。”但又认为,“未成可成,已成可革。”他把教育比作冶炼大炉,说明教育对人形成过程中的作用,在于发展和增强“天性”,养成和变革“习性”。他说:“勿问其性,且问其知。”“不知何者之为性,盖不知何如之为知。”将人的形成和发展,与知识的积累和德行的养成统一了起来。

他认为,由于社会是不断进化的,所以人类的文化教育也是不断向前发展的,教育的发展,依赖于政治经济的发展,“衣食足”而“天下治”,“乃可以文”。若是人们还处在“日争一饱,夜争一宿”的情况下,就不会有文化的繁荣和教育的发展。故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与之相结合的人类物质生活的改善,是文化教育发展的首要条件。他认为人们有了饭吃,能安居乐业,社会风气好转,就会影响学校教育,使学校教育可以更兴旺。

在王夫之的教育思想中,始终贯串着反民族压迫的民主思想,主张教与学都要为“当世之急务”服务,他说:“学者之所以学,教者之所以教,皆有其当务焉。”不能以当时俗儒的“流俗之心”去从事教学,使学者“无心无目”,把国家民族的危亡置之脑后。所以,教人为学,要先教人“立志”,“志定而学乃益”。若“无高明之量以持其大体,无斟酌之权以审于独知,则读书万卷,止以导迷,顾不如不学无术者之尚全其朴也”。

同时,他也反对闭门记诵词章的“专经保残之学”,认为这只能使学者“数五经、《语》、《孟》文字之多少而总记之,辨章句合离呼应之形声而比拟之,饱食终日,以役役于无益之较订,而发为文章,侈筋脉排偶以为工”。结果是无益于“身心”,无益于“伦物”,无关于“政教”。教育要“造时合用”,才能造就“今日之才”。

王夫之在儿童教育方面,亦有新鲜的见解。他认为儿童教育要适应儿童的特点,为儿童所能接受;同时认为儿童易受外界影响,可变性大,便于“求通而不自锢”。故教育者必须“正其始”,“养其习于童蒙”。

王夫之的文化思想,是17世纪中国特殊历史条件下的时代精神的结晶,在中国文化思想史上占有很高的地位。但他的思想受时代和阶级的局限,具有二重性,既显示出可贵的价值,也有受到封建传统意识严重束缚的弱点。王夫之思想中这种矛盾,是17世纪中国时代矛盾的写照。

王夫之的文化思想,对后世产生过很大影响。他的教育与人文思想,对湖湘学派的发展、壮大具有巨大作用。谭嗣同对他作了高度评价,说,“万物招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论六艺绝句》),认为是五百年来真正通天人之故者。章太炎也称道说“当清之季,卓然能兴起顽懦,以成光复之绩者,独赖而农一家而已”(《船山遗书序》)。

二、王夫之的教育思想

1论性与习的关系

从先秦诸子至宋明诸儒,在人性问题上都立足于先验论,纠缠于善恶的分辨。而王夫之的论述则完全不同,他主张:“性者,生理也,日生则日成也。”在《尚书引义》中,王夫之把人“性”分为“先天之性”和“后天之性”。所谓“先天之性”,即人的“自然之质”,主要指耳、目、口、鼻、心等感官的功能。所谓“后天之性”,即通过后天的“习”获得的知识、才能和道德观念,善恶均有,也可以说无所谓善恶。“性”应该是先天与后天的结合,人生长、发展全在于“习”的作用,这就是他所说的“习成而性与成”。

具体而言,“习”在人的发展过程中有3方面的作用:一是影响人的“先天之性”,使其潜在的能力得到增强和发展;二是使人获取知识才能,形成道德观念,王夫之称之为“习性”或“后天之性”;三是革除“失教”或教育不当而成的“恶习”(主要指人们的思想品德问题)。王夫之认为,人性就是“习”的过程中“日生日成”的。可见,王夫之反对“生而知之”、生来就善或恶的唯心主义先验论,认为人的知识、才能和道德是后天学习的结果,从而强调教育的重要性。

2论学与思的关系

王夫之反对“生而知之”,主张“学而知之”。并且主张在教学过程中,要学思结合。他在《四书训义》卷六中指出:“致知之途有二:曰学曰思”,“二者不可偏废,而必相资以为功”,他指出:“学非有碍于思,而学愈博而思愈远;思正有功于学,而思之困则学必勤”。学的优点是“不恃己之聪明”,即不怀成见和自以为是;缺点是“惟先觉而是效”,即盲从而缺乏独立思考。思则正好相反,所以学和思可以相互促进,博学是思远的基础,而思遇到困难,就会更加勤学。王夫之的观点,是对儒家学思结合的精辟总结。

3论理与欲的关系

王夫之反对理学家“存天理,灭人欲”的教育目标。他认为“理”与“欲”是统一的,“天理”就在“人欲”之中。从人们对声、色、味的倾向性追求中,“廓然见万物之公欲,而即为万物之公理”。没有脱离“人欲”的“天理”,所谓“终不离人而别有天,终不离欲而别有理也”。所以,靠革尽“人欲”来求得“天理”是荒谬的,人欲完全没有了,就不存在人了,哪还有什么天理?王夫之认为“理与欲皆自然而非人为”,即人欲是人类生存的自然要求,是保证人类生存的合理要求,禁欲是违反人性的。

理在欲中并非说欲即是理,理只是正当的欲望的反映:“人欲之大公,即天理之至正也。”所以王夫之主张既不是禁欲,也不是纵欲,而是节欲和导欲。首先要承认欲望总体的合理性,而不是笼统地否定哪些欲望是错误的。其次“要以我自爱之心,而为爱人之理”。自爱属于人欲,而爱人就接近天理了,凡是自己喜欢的,也要满足别人的喜欢,自己的欲望不能妨害别人的欲望,这就是儒家一贯强调的推己及人的原则。王夫之概括为“推其私而私皆公,节其欲而欲皆理”。王夫之对私与公、欲与理的论述具有辩证的色彩,很有启示性。

4论知与行的关系

知行关系问题是古代哲学家、教育家们的重点论题。在这一问题上,王夫之的观点与朱熹的“知先行后”说和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说都不同。他主张行先知后,知行并进,相互为用。他说:“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君子之学,未尝离行以为知也。”

就是说,行的过程中可以获得知,离开行,就无以知。显然,他不同意“知先行后”说。他又说:“知行相资以为用,唯其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其效,故相资以互用。”

可见,他也不同意“知行合一”说。他认为知与行是不同的,各有其功用,二者相互补充,才能取得更大的效力。他还指出“力行然后知之真”,知的目的也是为了“行事”。即力行不仅是获得真知的可靠途径,而且是知的目的。

基于这一认识,王夫之强调在教学过程中,必须着重力行实践,即“教必著行”。教的知识,即使不能完全付诸行,但是教师必须要求学生努力实行。学以致用,才能达到教学的目的。王夫之的知行观以及“教必著行”的思想,是合乎唯物主义认识论和教学论的,是对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及其“读书穷理”,和“格心”的教育的批判和修正。

5论教与学的关系

以往的教育界谈教学原则,往往多是笼统而言,或只涉及一个方面。而王夫之谈教学原则注意同时对教学双方提出相关的要求,这是王夫之教学思想最有特色的地方。他又指出:“夫学以学夫教,而学必非教;教以教人学,而教必非学。”阐明了教与学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学不等于教,而教也不能替代学。这是相当具有辩证法的。

王夫之说:“善教者必有善学者,而后其教之益大。教者但能示以所进之善,而进之之功,在人之自悟。”他指出了教学过程归根结底是教为了学,教师主要起指引的作用,进德修业的工夫,则靠学生“自悟”。教师当然要教,但“教在我而自得在彼”学生一定要勤勉,他说:“学者不自勉。而欲教者之俯从,终其身于不知不能而已矣。”

反过来说,为了使学生自勉,教师就不应该降低标准去迎合学生不求上进的要求。而要做到“自勉”,关键在于有内在的动力,“若未有自修之心而强往学之,则虽教无益。”

同时,他也要求教师须是“善教者”。只有教学活动使学生感兴趣,觉得有收益,从而“本心乐为”,才能自勉。“苟非本心之乐为,强之而不能以终日。故学者在先定其情,而教者导之以顺”。教师必须顺应学生的情感和兴趣,加以引导,使之乐学,而不能一味地强迫学生勤勉刻苦。作一个好教师的基础是要有充实的学识和深刻的理解,即教师“必昭昭然知其当然,知其所以然。由来不昧而条理不迷?”王夫之强调:“欲明人者先自明。”

这也是将教与学紧密结合的体现。王夫之具有唯物论和辩证法的一系列观点和命题,将古代教学思想发展到了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