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切好的一大盘腊肉,一盆拆好的鸡肉,一小盘熏猪口条。
一大盘腌菜,里面是脆青的菜条儿,间杂着少量的白笋丝,白蒜,还有一小碟子腌薇菜,酒上了三大坛子,在各人碗里倒好后,芳香四溢。
赵构和岳云此时的身份居然没资格上桌,都在桌后站着,桌边每个人的鼻翼都不由自主动了动,赵构心说韦舅爷你千算万备,还是把毒药给忘了,也不知你此时人在哪里。
金兀术伸手取酒碗,说道,“我们这次能杀出重围,几乎将半个江南的财富满载回来,各位功不可没!本王敬你们一次!”
手将要触到碗的时候,整张桌子猛然往一侧倾了倾,所有人的酒都洒出来了。
只听船工在舱外焦急地道,“船太重,前船底触沙了!”
完颜宗弼扭头,又不敢扭的过大,他看不到身后站着的这个人,只是吩咐道,“让你船上的人下去一半,只留一半。”
赵构暗暗心急,人下去一半那还玩儿什么,船上所有的“金军”也才五十个,你让朕拿宋军凑那一半?
让朕下去不甘心,船上的东西岂不又飞了,还要赔上半船人和一桌子饭!
让别人下去,恐怕连朕和岳教头都要赔上。
他看岳云,此时小子就站在桌子和梯口之间的箱堆旁边,也正好在这些人的背后,是个上酒上饭的位置。
两支大铁杵就靠在木箱的角落里,岳云一伸手就能拿到。
但这个时候动手真不行,船上头只要一乱出动静来,岸上瞪眼瞧着好多金军呢,他们踏着水上前一人一斧子,这船也就再也别想走了。
又有一盆菜端到了梯口,岳云接过来,往桌上放时飞快的瞟了赵构一眼。
电光火石之间,赵构丝毫都不敢犹豫,马上应道,“殿下莫急,我有办法,我有办法,你且安心饮酒。”
他走到舱口,看到了先期上去的马统领,正躲在黑影里歪着脖子往下看,赵构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真够机灵。
“叫二船慢慢靠过来,小心别撞上!你带几个人跳过去,帮她们用缆绳拉住两边的船尾,发力往河心里拽!”
马统领冲赵构用力握了握拳头,人消失了,很快站在船尾往江心里喊扈三娘的船过来。
既能拉船,又让马统领给另两船报了信,妥了。
一个大胡子的孛堇不放心,起身道,“这个法子行还是不行?”
赵构推手阻止他道,“你放心没个不行,正好我看四殿下腰好像伤了,你们且安心陪殿下吃喝,我来给殿下推拿一番。”
孛堇道,“想不到你还会这个,那还等什么,快给殿下试一试,”
幸好那年去完颜宗望的大营出为人质时,金营里不是这些人,那么赵某今日鬼使神差到了你们身边,这就是天意!
孛堇说着又坐了回去,举起酒碗道,“没有四殿下统领我们,我们谁也不会走到淮河,我们同敬四殿下!”
船外风声很猛,因前船底卡住,舱里不住摇晃,完颜宗弼时不时咧嘴。
赵构走上前,发现他的腰带上插着一把精致的短刀,连刀柄一尺来长,刀鞘儿上饰满宝石珠玉,在火光下光华璀璨。
赵构认得此刀,这是以前西域赠送的国礼,曾存放于汴梁奉宸库①。
赵构看宗弼坐着解了腰带,将短刀握在手里,等他将宗弼的袍子撩起来时,宗弼又将短刀插回在了裤腰里,看得出对此刀十分爱惜。
刀把儿是个金龙头,在完颜宗弼的腰间露出来,斜指着赵构。
赵构正愁没有兵器,他看了看舱壁边金兀术的四个亲兵,其中一个人拄着四太子的长杆大斧子,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莫看完颜宗弼伤了腰,赵构最忌惮者仍然是他。
只要船离开河岸,他便动手,后边埋伏的十个执弩“金兵”能够先冲出来,飞庐上的人随后可到,短时内可以以多打少,把握大大的,完颜宗弼的那四个亲兵就是小菜一碟。
一切都在个突然发动,先机一失,万事枉然。
他将完颜宗弼前后的袍角在肩头上系了一下,把腰露了出来。
远处有金军在骂,嫌功夫等的大了,有人劝道,“你安静些,看不到第二艘船已经开过来了。”
赵构对岳云道,“让底下上一坛烈酒来,我为殿下推拿要用。”
有两个孛堇抢着道,“一坛不够!上六坛!”
岳云大声传话,“上六坛烈酒!”
酒一换上来,舱中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这些人都是豪饮,多久没见过酒的样子,一大碗酒几口便喝干,大呼痛快,肉也下手抓了。
完颜宗弼的脊背壮硕,一看就有力气,上边有陈年的累累伤痕。
赵构猜杜公美的后背什么样,反正肯定不是这样儿,多半白胖白胖的,一边蘸着酒在手里搓了几下,一手扶他肩,一手往他背上一按,再慢慢地滑下去。
对方猛然有个激零,嘴里“咝——”的一声。
好了,就是这里,一会儿朕就从这里下刀,一下子你就瘫了。
然后第二刀再给你来个暴挑腰花儿,老帐新帐一笔了结!
推拿是一种“元老医术”,非药物自然疗法,赵构不大会,但拿烈酒搓热了手给他按一按不会捅娄子,重在磨延时间。
马统领在船尾往对面抛绳子,还喊道,“接住了!”
舱中的酒桌边,这些人肚子里有了打底货,话也出口,一个孛堇道,“殿下,这次有些窝囊!我的人损了一半。”
另一人道,“我的马丢了一千二!谋克阵亡六人!”
赵构不露声色,一会儿朕还想再要六个孛堇,六六大顺。
宗弼指指那些木箱,“都在这里呢,回去有你们的。”
第三人道,“这不是钱的事情,殿下,我们何时再来江南?一定要活捉了赵构,将他捆到汴梁去,”
宗弼道,“等我养好了伤,补充些人马。”
第一人道,“江南是一定要再去的,带上我们的铁浮图,一定让宋军见识见识,一定要生擒赵构,不然四殿下怎么伏邢秉懿?”
赵构猛听这个名字,心头百味杂陈,那年他离开邢秉懿出质金营时,邢秉懿二十二,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赵构不敢想这两年她在北国的遭遇,只愿她还活着就成。
宗弼“哎呀”一下,厉声喝道,“你给老子轻一点!”
赵构回答道,“殿下不知,方才那一阵子只算是预先磨热了骨节,刚才这一下才到了推拿的关键。”
宗弼不再理身后,对孛堇道,“本王在将军山便对李纲说过,只要回到汴梁,便派人去韩州接她们过来!擒赵构,那是可早可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