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由温文尔雅变得喜怒无常,也许就是从不熟的距离变熟的其中过程。
也可能是他升职后操心事更多,因为工作而经常加班熬夜,性格难免差了许多。
我没有什么交际圈,也没参与过他的交际,因为他正处于不稳定的发展期间,虽然我们没在一个公司,保持低调比较好。从他工作以后我们相处得时间少了很多,随着越来越没安全感,我提结婚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
可他总是要等那吃人的房子和车子齐全了才肯谈结婚。当然是要由他自己的能力。我都不介意,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把那些俗物变成我们最大的阻碍。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位同事出现了,我才隐隐知道为什么。
那天聚过餐,他的u盘不知怎的掉出来给落下了,他这位同事就送上门来。当时他已醉得昏睡。他经常应酬到半醉,有时候醒酒后才回来,如果是醒酒后回来就是凌晨几点了。
他那位洁整的同事在看见是我开门后,还以为是走错地方了,互相询问过后,对方看我的眼神稍微愕然。她是因为有车,所以方便把u盘送上门了。真有**的精神。
她走前欲言又止,走了会儿又折回来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是以后宋元明大概也得向大家介绍我,不妨先交个朋友。正好我也想关心宋元明在公司的情况,由此没有拒绝她的友好。
她叫桑妮。听到她的名字十分耳熟,我恍然想起她是宋元明最近在带的实习生。
我和她渐渐的熟悉是从短信上聊天开始,她透露宋元明一些事时,会使用可爱的符号表情来显得轻松些。比如不知道我的存在时,她差点要以为公司的某个女士和宋前辈是一对儿了。我问下去的时候,她说,不止她一个人那么以为,聚餐的时候,那个叫庆怡的空降兵总是和宋元明挨在一起,宋元明也很绅士礼貌,会照顾身旁的女性同事,大约他俩常坐一起所以产生了一对的错觉。大家也总拿他们开玩笑,庆怡闹了不少次红脸。桑妮认为,我应该什么时候出个面,解决了他们的窘迫。
我还没有木讷到没领会桑妮的提醒。
我在桑妮的那些短信里开始质疑了,质疑他,质疑我们。我和宋元明之间似乎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正如他从正常时候到下班醉酒后,这种一下冷淡的反差,使我怀疑他真实的模样在酒精的理由下被正当揭露。
或许在平常,已不经意显露出来了,这时我开始记起的是他变得忙碌后,常用忙的理由打发我,他在公司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对我爱答不理的,回到家倒还算呵护备至,使我没能多想什么。
这个时候尽管心里一紧,我还是在尝试理解他,大家的起哄又不是他的错,像他这样的人,没有女孩子往他身上凑那倒是奇了怪。
我当时那强撑的善解其实又摇摇欲坠的大度,在一天又比一天漫长的时间里逐渐被瓦解。我开始偷偷查看宋元明的手机,在他和庆怡的聊天里,没有我想象中的疏离有礼,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亲昵。那时候我还是在对自己说,他们像友好又熟悉的朋友,仅此而已吧。
宋元明洗澡出来的时候,我用力掐住自己渗汗的手,收紧发慌的心。熄灯后,我说我想认识他的朋友,随便哪一个都行,除了大学同学。
他食指划过额头,扫视我一眼,点着头说好。
他还是没有把我介绍给他现阶段周围的人,而是认识他过去的朋友。我当时真不应该说随便,起码再直接一点,瞧瞧他的反应。
要对宋元明提什么要求的时候,我常常难以启口,也唯恐一再的试探引起他的失望。给足对方信任是件了不得又难做的事,我确信。
在我内心犹犹豫豫到神思恍惚,打算丢开不再纠结的时候,当头又来了一棒直把我敲得注意力集中。正因为我最近恍惚,出门忘了带考勤卡,一看时间有些紧张,准备打电话请休息的宋元明帮我送来,想想他不容易睡一次懒觉,就没有麻烦他,大不了打车去公司。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门口扶墙歇息的那一下听见了里面有说话声,那绝不是宋元明的,细细柔柔的声音,大约是女人。我顿时屏声敛气,将耳朵贴上去细听。
说什么她怎么来得那么早。
断断续续没太听清。
在门外努力听了会儿,我听见的是,他们已经约过几次画画了,裸体模特的那种,他夸她在每个角度都非常自然,又似乎毫无色情的谈论身体曲线和光线阴影。
我恍惚想起,我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他的模特了。他的模特,这分明一直是我的专属!
我在门外抠破了点发黄的墙面,指甲缝里塞满了白色粉末,我又抓住了裤子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进去,于是,紧靠在门外闭了会儿眼睛,听着里面他们的喁喁私语,好像情人之间的喃喃低语,又有调笑,又有柔声。声音化成爪子在我胸口上划过几痕,丝丝凉凉,阵阵泛疼。
我一面注意他们的说话声,一面算计着开门进去了,这时那容颜身材俱佳的女人已做好了裸体模特的准备,见门口光亮照射,飕飕冷风涌入,她张嘴倒抽一口气,眼睛睁大几秒,赶紧护住了身体,又连忙捡起衣裳胡乱地穿。
我要是她,一定得尖叫出来。
调整画板的宋元明愣了愣,他忙迎上来和我说话的时候,顺手关住了门。他将双手揣在裤包里,问我怎么还没去上班,可见他这一刻也是慌乱的,如果他不慌乱,我相信他会像庆怡一样,好整以暇地过来,向我介绍她自己后,和气伸出了手。她还不忘说自己粗心,空手就来做客了。
面对我的沉默,只有宋元明有些不自在,他倒没画蛇添足解释什么。庆怡仍伸着手等待我的相握,她丝毫不受我迟疑的影响,俏皮挑了挑眉。
我浅浅和她一握后,抚了抚头向宋元明说,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今天请假了。我自顾自躺到沙发上休息,让他们不用管我,我倒想看看我一个活死人躺在这儿,他们能怎么做。
我正用短信悄悄向上司请假,身上忽然多了条毯子,我解颐,转头见是庆怡替我盖的,笑容僵了一僵便向她道谢。宋元明倒了温水过来给我喝,他想带我去医院看看。庆怡及时说,这样她回去的话正好可以开车载我一程。
我重新躺下对着沙发,拒绝就医。他们劝了几回,也就放弃了。庆怡说,那我们就继续了?你不会介意吧??
我转头直直看向宋元明说,你们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宋元明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言语时,庆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退为进说,她开玩笑呢,既然有了病人,宋元明该好好照顾病人,她就不打扰病人了,下次再来做客。
我客气请她再坐一会儿,她还真不客气,坐到沙发上来和我聊起了天,还支使宋元明去替我买药。她冠冕堂皇地说,现在能替他照看我一会儿,药回来,她就走了。
屋里电视剧那嘈杂的声音尤为大,双方静看片刻电视,我以为庆怡会露出坏女人的样子和我先来几招,却是想多了,她和我交换了电话号码说改天一起逛街,她还能向我说说宋元明在公司的情况。
我示意她现在就可以说。
做事雷厉风行,平时温润如玉。她简洁概括后,开始埋汰宋元明不近人情等等。随着她的抱怨,我的戒心不由自主降低了些。
宋元明买药回来,庆怡没有丝毫磨蹭的走了。他重新接了杯温水,拆掉纸盒抠几颗药出来,我硬着头皮吃时,他叫我别误会,别多想,只是画画而已,没别的。末了笑一笑说,他都不知道我身体不舒服,觉得很对不起。于是他发起又诓又哄的攻势要我去医院做检查,说是吃药也是治标不治本,不如做下核磁共振。这番他格外关心地催我去医院,我原先想质问的话却忘了,只顾心虚推脱,怕露了馅。
我暗暗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时,宋元明的手机忽然惊响了,他接听后脸上逐渐浮现焦虑,我以为他工作出了问题,他却告诉我,庆怡出了车祸,他得马上赶过去帮忙处理。
她不会通知警察吗??
通知了警察也得看情况,如果要私了谈判就不用先通知警察,女人处理不好这类事。
她不会求助其他人吗???
你不了解庆怡的情况,她没有能依赖的朋友,包括家人。
那我呢?等等,你为什么就很了解她的情况?
他忍着不耐烦,仍然勉强带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讲理一点好吗?我只能帮助你,不能帮助别人吗?更何况这是从我们家离开后发生的事故,我们也有责任。你身体不舒服,既然不肯去医院,就在家里好好睡一觉不好吗?
那是女人与女人之间能以直觉嗅到的情况。我一恼火将心底话说了出来,我认为她是在装!不是装就是故意出车祸!
他终于沉了脸色,骂我不可理喻,撩下一句替庆怡处理好事情就马上回来,便急匆匆关门离去。我一挥手想拿周围的物体发泄,临了水杯,停了片刻,一转手砸软绵绵的枕头去了。
我在沙发上盯着钟表等了好久好久,不敢打电话问他事情处理得如何,很担心他卷进这场车祸纷争里,就怕他讨厌我,嫌我事多。也怕他觉得我假惺惺问庆怡的好,实际上在打听情况。虽然也就是那么回事。
到了晚上他都没有给我打一通电话来,便对自己说,他在忙碌。为他找借口的时候,我突然开始泪流,捂着面庞为自己的闹情绪伤心,我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他口中的不可理喻,一会儿觉得是他们在和我离心。
鬼知道我那天在心疼什么,可能在心疼我请假被扣了钱,可能在心疼他因为别人对我沉脸,也可能是心疼他摔门就走那种从未有过的漠然,而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消失,似乎抓不住,似乎越抓他,消失得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