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
本篇是弗洛伊德后期主要著作之一。其中,他首先将心理区分为意识与潜意识,然后又提出有两种潜意识:一种属于描述意义上的潜意识,即前意识;另—种属于动力学意义上的潜意识,即弗洛伊德所特指的潜意识。其次,阐述了自我从本我、超我从自我分化的过程。他认为,本我是最原始的、潜意识的、非理性的心理结构。它充满着本能和欲望的强烈冲动,受着快乐原则的支配,一味追求满足。自我是受知觉系统影响,经过修改来自本我的一部分。它代表理智和常识,按照现实原则来行事。它既以大部分的精力来控制和压抑发自本我的非理性的冲动,又迂回地给予本我以适当的满足。超我是人格中高级的、道德的、超自我的心理结构。它以良心、自我理想等至善原则来规范自我。此外,还谈到了自我由于最后成了外部世界、本我和超我等三个主人的可怜仆人,因而常常激起焦虑信号,成为弗洛伊德晚年新的焦虑论的基础。
英文版编者导言
本书是对1927年版本的一个非常认真的修订版。
虽然本书是在1923年4月的第三个星期出版的,但至少在上一年的7月就在弗洛伊德心中酝酿(琼斯,1957,第104页)。1922年9月26日第七届国际精神分析大会在柏林召开,这是弗洛伊德最后一次参加的大会,他宣读了一篇简短的论文,题目是《对潜意识的一点说明》。在这篇短文中,他对本书的内容已有所预见。这篇论文的摘要(论文本身从未发表过)于当年秋天发表于《国际精神分析杂志》5(4)第486页,尽管还不能确定这就是弗洛伊德本人写的,但却值得将它记录在此:
《对潜意识的一点说明》
“演讲者重述了大家都熟悉的‘潜意识’这个概念在精神分析中的发展历史。首先,‘潜意识’是一个纯描述性的术语,因而包括那些暂时潜藏着的东西。不过,压抑过程的动力学观点使我们有必要给潜意识赋予一种系统的意义,这样,潜意识就必然等同于被压抑的(the repressed)。那种潜伏的和只是暂时潜意识的东西便获得了‘前意识’(preconscious)这个名称,而且,从系统的观点来看,它和意识(conscious)非常接近。毫无疑问,‘潜意识’这个术语的双重意义包含着一些不好的方面,尽管它们无关紧要,却也难以避免。但是,结果却是,把压抑视为同潜意识相一致,把自我(ego)视为同前意识和意识相一致,这是很不切实际的。这位演讲者讨论了两个事实,这两个事实表明在自我中也有一个潜意识,它就像被压抑的潜意识一样,其行为表现也是动态的:这两个事实一个是在分析期间起源于自我的一种抵抗,另一个是潜意识的罪疚感。他宣布,在一本很快就要出版的书《自我与本我》中,他试图评估这些新的发现必然会对我们的潜意识观点所产生的影响。”
《自我和本我》是弗洛伊德主要理论著作中的最后一本。它对心灵及其活动的产物做了描述,乍一看十分新颖甚至是革命性的;确实,所有的精神分析著作从其发表的那一日起,就必然会留下其影响的印记——至少就其术语而言是这样。但是,尽管它使人产生新的顿悟和新的综合,我们仍然能够像弗洛伊德的明显革新经常做的那样,把他的新观念的萌芽追溯到早期,有的甚至非常早期的作品中。
本文对心灵活动所做的一般描述有一些先行著述,它们相继为1895年的《科学心理学设计》(弗洛伊德,1950a)、《释梦》(1900a)的(第七章)和1915年关于心理玄学的论文。在所有这些著述中,与心理功能和心理结构相关的问题不可避免地得到了考虑,尽管对这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有不同的强调。精神分析的根源在癔症研究,这个历史事实立即导致了关于压抑的假说(或者更一般地说,是关于防御的假说),认为压抑是一种心理功能,而这又反过来导致了一个心理地形学的假设(topographical hypothesis)——把心灵描述为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受压抑,另一部分实施压抑。“意识”的本质显然紧紧地包含在这些假设之中;而且,把被压抑的心灵等于同“潜意识”的东西以及把实施压抑的心灵等于同“意识”的东西是很容易的。弗洛伊德早期在《释梦》(标准版,第5卷,第537~541页)和他于1896年12月6日写给弗利斯的信中(弗洛伊德,1950a,信52)所描绘的心灵图式就是这种观点的表现。而且,这个显然十分简单的图式构成了弗洛伊德所有早期理论观点的基础:从功能上讲,一种被压抑的力量力图强行参与活动,却受到一种实施压抑的力量的检查,从结构上讲,“潜意识”与“自我”是相对立的。
但是,复杂的情况很快便表现出来。人们很快便发现,“潜意识”一词是在两种意义上使用的:一种是“描述”意义(某种心理状态只具有一种特殊的性质),另一种是“动力学”意义(某种心理状态具有一种特殊的功能)。这种区别已经在《释梦》(标准版,第5卷,第614~615页)中说明过了,虽然不是用这些术语说明的。在为心灵研究会(Society for Psychical Research)所写的英文论文中对此做了更清楚的说明(1912g,同上,第12卷,第262页)。但是,从一开始便包含着另一个更含糊不清的观点(正如描绘图所清楚表明的那样)——即心灵中的“系统”(systems)观点。其含义是,有一个心理地形学的或结构上的心理分支,它以某种多于功能的事物为基础,它能够把许多不同的特点和操作方法归并到各组成部分中。某些此类观点无疑已经包含在很早出现的“潜意识”这个词语中(例如在《癔症研究》的一个脚注中,1895d,标准版,第2卷,第76页)。“系统”这个概念在《释梦》中已变得明确了(1900a,同上,第5卷,第536~537页)。从引进这些术语开始,立刻便提出了心理地形学的图形,尽管弗洛伊德提出警告反对从字面上来看待该图形。这些“系统”为数众多(记忆系统,知觉系统等),其中“潜意识”一词(同上,第541页)为简化起见被写作“Ucs.系统”。在这些早期文章里,这个潜意识系统的全部公开含义是被压抑的,直到在《释梦》的最后一节(同上,第5卷,第611页以下)中才显示出来某些具有更广泛范畴的东西。此后,这个问题便被搁置一旁,直到前面提到的心灵研究会的那篇论文(1912g)(除了对“潜意识”这个术语的描述性用途和动力学用途做了明确区分之外),在这篇论文的最后一句话中确定了第三种“系统的”用途。人们可能注意到,在这篇文章中(同上,第12卷,第266页),只有对这个“系统的”潜意识,弗洛伊德才提出使用“Ucs.”这个符号。所有这一切似乎是非常直接明确的,但奇怪的是,在论“潜意识”这篇心理学的论文中这种描述再次变得模糊起来。在那篇论文的第二节(1915e,同上,第14卷,第172页以下)中,“潜意识”一词不再具有三种用途,而是只有两种。“动力学的”用途消失了,很可能把它归并到“系统的”用途中了,但仍被称为“Ucs.”,尽管现在它包括被压抑的东西。最后在本文的(第一章)(以及在《精神分析新论》的第31讲)弗洛伊德又回复到三种区分和分类,但在这一章的末尾他把缩写的“Ucs.”(或许是无心地)用于“潜意识”的所有这三种形式(第18页)。
但是,现在问题便出现了,在应用于一个系统时,“潜意识”这个术语是否完全恰当呢?在对心灵的结构性描述中,从一开始就被明确地从“潜意识”中区分出来的是“自我”。而现在开始表现出,自我本身应该部分地被描述为“潜意识”的。这是在《超越快乐原则》的一句话中指出来的,这句话在第一版(1920g)中是这样写的:“或许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本身是潜意识的;很可能只有其中的一部分被‘前意识’这个术语所包含。”一年之后,在第二版中这个句子被改为“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本身当然是潜意识的……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被‘前意识’这个术语所包含。”而且,这一发现及其基础在本论文的(第一章)中做了更具坚持性的说明。
这样一来,事情变得很明显,既然“潜意识”和“自我”是一样的,那么,意识的标准对于心灵的结构性描述便不再有帮助作用。因此,弗洛伊德便放弃了意识在这种性能方面的用途,此后,“有意识的”(being conscious)只被看作是一种与心理状态可能有联系也可能没有联系的性质。这个术语旧有的“描述”意义实际上仍完全保留着。他现在引入的这个新的术语有非常清晰的效用,而且能进一步促进临床发展。但是,它本身并不表示弗洛伊德关于心理结构和功能的观点有任何根本的改变。的确,这三个新展现出来的实体,本我(id)、自我和超我(super—ego),过去都有一个漫长的历史(其中两个有其他的名称),而这些将是值得考察的。
正如弗洛伊德在下面所解释的,das Es这个词首先得之于乔治·格罗代克(Georg Groddeck),他是在巴登—巴登开业的一个医生,最近他和精神分析关系很密切,弗洛伊德感到非常赞同他那些涉猎广泛的观点。格罗代克似乎又是从他自己的导师厄内斯特·施温宁格(Ernst Schweninger)那里获得“das Es”的,施温宁格是老一代著名的德国医生。但是,也像弗洛伊德所指出的那样,这个词的使用当然要追溯到尼采(Nietzsche)。不管怎么说,弗洛伊德所采纳的这个术语比格罗代克的术语具有不同的、更为明确的意义。它消除了,并且部分地取代了那些早期的术语如“潜意识”、“Ucs.”和“系统潜意识”的定义不明确的用法。
关于das Ich的观点是相当不明确的。当然,这个术语早在弗洛伊德之前的时代就被人们熟悉地使用着;但是他本人在其早期著作中提到的明确意义却并不明确。似乎可以觉察到有两种主要用法:一种用法是,这个术语把一个人的自身(亦译自性、自我,self)作为一个整体(或许包括他的身体)同其他人区别开来,另一种用法是,他把心灵的一个特殊部分的特征表示为具有某些特别的属性和功能。正是在这第二种意义上,弗洛伊德早在1895年的《科学心理学设计》(弗洛伊德,1950a,第一部分[14])中就用这个术语对“自我”(ego)做了精心阐述;而在《自我和本我》中用来说明心灵的解剖学(the anatomy of the mind)也是在同一种意义上使用的。但是,在他的某些中介性的著作中,特别是与自恋有关的著作中,“自我”似乎和“自身”更趋一致。然而,要在这个词的这两种意义之间画一条线却并非总是那么容易的。
但是,相当明确的是,在1895年的《科学心理学设计》一文中,弗洛伊德尝试对自我的结构和功能做详细的分析之后,他便将这个主题搁置一旁,几乎15年没有再涉及它。他的兴趣集中在研究潜意识及其本能,特别是性本能方面,研究它们在正常和变态的心理行为中所起的作用。被压抑的力量起着同样重要的作用,这个事实当然从未被他忽略,而且他总是坚持这种观点;但对它们更仔细地考察却留给了未来。当前,给它们一个包容性的“自我”(ego)这个名称也就足够了。
有两个变化的迹象,大约都发生在1910年左右。在一篇《视觉的心因性障碍(psychogenic disturbances of vision)》的论文(1910i)中,似乎第一次提到了“自我本能”(ego—instincts)(标准版,第11卷,第214页),它把压抑的功能同自我保存(self—preservation)的功能结合起来。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发展是关于自恋的假设,这是1909年第一次提出来的,它为详细地考察自我及其在众多有关事物中的作用开辟了道路——例如,在《达·芬奇的童年回忆》(1910c)中,在《施莱伯的病例史》(1911c)中,在《对心理活动的两个原则的系统论述》(1911n)的论文中,在《论自恋》(1914c)的论文中,以及在《论潜意识》(1915e)这篇心理玄学的论文中。不过,在最后这本著作中出现了进一步的发展:曾被描述为自我的东西现在变成了意识(前意识)“系统”[system Cs.(Pcs.)]。这个系统就是“自我”的先声,我们已经用这个新的、经过更正的术语对此做过描述,我们业已发现,这个术语和“意识”的性质之间的混乱联系已经被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