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弗洛伊德9:自我与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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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抑制 症状与焦虑(1)

按语

本书是弗洛伊德一部后期的代表作,是对压抑与焦虑及心理防御机制关系理论进行修正与补充的主要论著。通过对恐怖症、强迫性神经症和转换性癔症等病理现象的分析,通过对外部症状与内部自我、本我和超我现实关系的阐释,弗洛伊德揭示了焦虑的性质、类别、表现形式及其与出生创伤之间的关系;分析了自我的各种意识功能,尤其是自我防御机制,如压抑作用、反向作用、抵消作用、隔离作用等在神经症患者和正常人心理活动中的作用;阐明了“压抑”与“防御”两个基本概念的联系与区别,以及它们在精神分析中的运用。本书对深入理解弗洛伊德学说的基本观点有重要学术价值。

英文版编者导言

本译文是对1936年伦敦出版的译本进行大量修改后而来。

我们从厄内斯特·琼斯那里获悉,本书写于1925年7月,同年12月修订,翌年2月第三个星期出版。

本文所探讨的主题涉及范围很广。有迹象表明,弗洛伊德发现,要使这项研究统一为一个整体格外困难。例如,可以这样说,同一个主题常常以非常类似的术语在不止一种观点中进行讨论,这使得弗洛伊德感到有必要在“补遗”中,甚至在本书的实际题目中对许多不同的问题加以整理。但是——尽管抵抗的不同类别,压抑与防御之间的区别,以及焦虑、痛苦和悲哀之间的关系是一些如此重要的枝节问题——焦虑问题确实是本文的主要论题。只要浏览一下附录二中所列的表,就足以看出弗洛伊德在其心理学研究中自始至终是怎样频繁地提出焦虑这个主题的。尽管在该主题的某些方面他的观点几乎没有改变,但在另一些方面,正如他在这些文章中告诉我们的,其观点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追溯一下其中两三个较重要的问题发生这些变化的历史,尽管只是粗略的追溯,或许都是很有趣的。

一、焦虑是转换的力比多

在研究“现实的”神经症的过程中,弗洛伊德第一次发现了焦虑问题,他最早对此所做的讨论,可在他的第一篇关于《焦虑性神经症》(1895b)的论文中发现。在关于这个主题的备忘录中可以看到,这个备忘录是他稍早些时候,或许在1894年夏天寄给弗利斯的。那时他仍然主要是受其神经症学研究的影响,他竭力想要以物理学的术语来表述心理学资料。这突出表现在他继费希纳之后把“恒定性原则”(principle of constancy)作为一个基本公设,根据这个原则,神经系统中有一种要把其中所表现的一定数量的兴奋进行还原或至少保持恒定的内在倾向。因此,当他在临床上发现,在焦虑性神经症中人们总是能够发现性紧张释放的某些障碍时,他很自然地得出结论:积聚的兴奋正以转换了形式的焦虑寻找其出路。他把这个过程视为没有任何心理学决定因素的物理过程。

在恐怖症或强迫性神经症中,由于心理事件的出现是不可能排除的,焦虑(anxiety)从一开始便呈现出一种复杂的情况。但是,尽管有焦虑出现,解释却是一样的。在这些情况下——在精神神经症中——之所以出现未被释放的兴奋的积累,是有其心理学原因的:这就是压抑。但是,此后所发生的情况和在“现实的”神经症中的情况是一样的:累积的兴奋(或力比多)被直接转换成焦虑。

引用一些原话将说明弗洛伊德多么忠实地坚持这个观点。在前面所提到的1894年的草稿E中,他写道:“焦虑起源于累加的紧张。”在《释梦》(1900a)中他写道:“焦虑是一种力比多冲动,其根源是在潜意识中,而且是受前意识抑制的。”(标准版,第4卷,第337~338页)在《詹森的〈格拉迪沃〉中的幻觉与梦》(1907a)中,他写道:“焦虑梦中的焦虑,和神经症性焦虑一样,一般地说……是通过压抑过程而在力比多中产生的。”(标准版,第9卷,第60~61页)在关于《压抑》(1915d)这篇心理玄学论文中写道:“经过压抑之后,大量的(本能冲动——即它的能量)并没有消失,而是被转换成了焦虑。”(标准版,第14卷,第155页)最后,迟至1920年,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第4版的一个脚注中补充说:“精神分析研究的最重要结果之一是发现,神经症焦虑起源于力比多,它是力比多的一种转换,因此,焦虑与力比多的关系非常类似于醋与葡萄酒的关系。”(标准版,第7卷,第224页)然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很早期阶段弗洛伊德似乎对这个主题深表怀疑。在1897年11月14日写给弗利斯的一封信中(弗洛伊德,1950a,信75),他说,这封信和他所写的其他东西没有任何明显的联系,“因此,我已经决定,从今以后要把引起力比多的东西和引起焦虑的东西视为不同的因素。”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进一步的证据,来证明这种仅存的宣布对这种理论的放弃。在我们面前的这部著作中,弗洛伊德放弃了他保持了如此长久的这种理论。他不再把焦虑视为转换了的力比多,而是看作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对危险情境做出的反应。但是,即使在这里,他仍然认为,在焦虑性神经症中,“在产生焦虑时得到释放的东西,很可能正是未加以利用的力比多的剩余物。”这种旧理论的最后遗迹直到几年以后才被放弃。在《精神分析新论》(1933a)第32讲快要结束焦虑的讨论时,他写道,在焦虑性神经症中,焦虑的出现也是对创伤情境的一种反应,“我们将不再认为在这些情况下转变成为焦虑的正是力比多本身。”

二、现实性焦虑和神经症焦虑

尽管弗洛伊德在理论上认为,神经症焦虑(neurotic anxiety)只是被转换了的力比多,但他从一开始就极力主张,在分别由外部危险和本能危险而引起的两种焦虑之间有密切的联系。在第一篇《焦虑性神经症》(1895b)论文中,他写道:“如果心灵感到,它并不适合通过某种恰当的反应对付一个来自外界的任务(一种危险),那么,它就会被焦虑作用所压倒。在神经症中如果心灵注意到它不能减轻从内部引起的某种(性的)兴奋,那么,它就会被焦虑所压倒。于是,它的行为表现看上去好像是在向外部投射这种兴奋。情感(正常焦虑)和相应的神经症相互之间紧密联系着:前者是对一种外源性兴奋的反应,而后者则是对一种类似的内源性兴奋的反应。”

这种观点,特别是和恐怖症有关的观点,后来在弗洛伊德的许多作品中得到了更细致的阐述——例如,在《压抑》(1915d)和《论潜意识》(1915e)的心理玄学论文(标准版,第14卷,第155~157页和第182~184页)以及在《精神分析导论》第25讲中。但是,只要坚持认为“现实的”神经症中的焦虑直接派生于力比多,就很难认为这两种情况下的焦虑是相同的。只要放弃这种观点,并且承认自动性焦虑(automatic anxiety)和作为信号的焦虑之间有新的区别,那么,全部的情况便可弄明白了,不再有任何理由发现神经症焦虑和现实性焦虑(real anxiety)之间有一般的差别。

三、创伤性情境和危险性情境

把焦虑看作是对创伤的一种直接而自动的反应,以及把焦虑看作是接近这种创伤的危险的信号,尽管在稍早些时候的一些观点中曾提到这种区别,但只是在最后一章才确定下来,这就给本书增加了困难。《精神分析新论》第32讲的一个较新且简短的说明,或许较容易理解。

自动性焦虑的基本决定因素是创伤性情境(traumatic situation)的出现。其实质是,自我在面对兴奋的积累时体验到一种无助感。无论兴奋来自外部还是来自内部,这种无助感都无法得到解决(第137页和第166页)。“作为一种信号”的焦虑是自我对已出现的创伤性情境的威胁所做出的反应。这种威胁构成了一种危险性情境(danger situation)。内部的危险随着生命期而变化,但它们却具有共同的特点,就是说,它们包含着与被爱对象的分离或失去爱的对象,或者失去它的爱——这种失去或分离可以多种方式导致令人不满的欲望的累积,从而导致某种孱弱无助的境地。虽然弗洛伊德以前并没有把所有的这些因素聚集在一起,但它们各自都有一段漫长的早期历史。

在弗洛伊德最早期论焦虑的作品中,创伤性情境本身显然被视为累积的和未被释放的紧张状态的直接派生物。在这里提供的某些有关说明可能是1894年或1895年的引文。例如,在下面提到的,“遭受一种不会停止的痛苦,或者体验到一种不可能获得满足的本能需要的累积”可以比作是“由于释放遭到阻止而引起的……心理上的兴奋积累”,[摘自草稿E,弗洛伊德(1950a)]确实,在这个早期阶段累积的兴奋几乎总被视为力比多的,但并非完全一成不变。后来在同一篇文稿中,有一句话指出,焦虑可能是“另一种内源性刺激——朝向呼吸的刺激——的一种累积的感觉……因此,焦虑可以在累积的一般身体紧张方面得到利用”。另外,在1895年的《科学心理学设计》(弗洛伊德,1950a,第一部分第一节)中,弗洛伊德列举了引起要求释放的作为内源性刺激的主要需要——“饥饿、呼吸和性欲”,在后面的一段话中(第一部分第二节)指出,在某些情况下这种释放“要求外部世界要发生改变(例如,提供营养或亲近性对象)”。这一点“在早期阶段人类有机体是不可能达到的”。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外界的帮助”,儿童通过尖声哭叫来引起这种帮助。在这里弗洛伊德还对“人类最初的孱弱无助”做了评论。同一本著作的第三部分第一节同样提到了必须“引起某个有帮助的人的注意”(这个人通常是一个渴望得到的对象),这是儿童渴望得到并感到忧伤的。这些段落似乎是对此处所描述的婴儿失去了他母亲的无助情境的一种早期暗示(第136~138页),——这种情境在《性学三论》(1905d)的脚注中做了明确说明。本书中弗洛伊德把处于黑暗中的儿童焦虑的原因解释为“由于失去了他所爱的某个人”(标准版,第7卷,第224页)。

但是,这却使我们提出了有关各种特殊危险的问题。这些危险在生命的不同时期易于加速形成某种创伤性情境。简要地说,这些危险有:出生、失去作为一种对象的母亲、失去阴茎、失去对象的爱、失去超我的爱。下一节探讨的是出生的问题,以及我们刚才提到的早期所说的同母亲分离的重要性。阉割的危险及其破坏性无疑是所有这些危险中最为人们所熟悉的。但是,值得回忆的是1923年《对“小汉斯”的分析》(1909b)中增补的一个脚注。在那里,弗洛伊德反对把“阉割情结”这个名称用于儿童必然会体验到的其他各种分离(标准版,第10卷,第8页注)。我们可以在这段话中看出关于焦虑概念的最早期的暗示,这是由于这里所凸现出来的分离造成的。只是在最近弗洛伊德才注意到,对失去被爱对象的爱的危险的强调和女性性欲的特点有明确的联系。最后,失去超我爱的危险把我们带回到长期以来就有争论的罪疚感问题,这只是在《自我与本我》(1923b)出版之前不久才得到重新说明的。

四、作为一种信号的焦虑

当用来指一般意义上的不快乐时,这个概念是弗洛伊德的一个很陈旧的概念。在他死后才出版的1895年撰写的《科学心理学设计》(弗洛伊德,1950a)第二部分第六节中,对自我限制产生痛苦体验的机制做了说明:“以这种方式释放不快乐仅限于数量方面,它一开始是自我的一种信号,使正常的防御得以施行。”同样,在《释梦》(1900a)中(标准版,第5卷,第602页)又指出,思维的目的“是反思想活动中情感的发展限制到最小程度,达到作为一种信号来活动的要求”。在《论潜意识》中(1915e,标准版,第14卷,第183页),这个观点已经应用于焦虑了。在讨论恐怖症中“替代性观念”(substitutive ideas)的出现时,弗洛伊德写道:“由于与替代性观念的联系,在这个外部结构的任何一点上的兴奋,均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焦虑的细微变化;此时它会被用作一种信号,以抑制……焦虑的进一步发展。”同样,在《精神分析导论》第25讲中也有一两处把“焦虑期待”(anxious expectancy)状态描述为提供一种信号,以阻止严重焦虑的爆发。沿着这一方向,作为信号的焦虑这一概念没有多久在这些文章中得到了说明。或许可以说,在目前这本著作中,这个概念也是第一次作为“不快乐”的一种信号而引用进来的(第92页),只是后来才被看作“焦虑”的信号。

五、焦虑与出生

现在尚存的一个问题是,决定焦虑得以表现的形式是什么?弗洛伊德在其早期作品中就曾讨论过这一问题。最初(与他把焦虑视为转换的力比多的观点相一致),他把其症状的最引人注目之处——呼吸困难和心悸——视为交媾活动的一些成分,在缺乏释放兴奋的正常手段的情况下,这些成分以孤立的和夸张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个说明将在前面提到的关于弗利斯的论文的草稿E中找到,其日期很可能是1894年6月;在论焦虑性神经症的第一篇论文(1895b)的第三节末尾也可找到;在关于《对“杜拉”的分析》(1905e[1901])中再度提及,在那里弗洛伊德写道:“几年以前我就认为,癔症和焦虑性神经症中出现的呼吸困难和心悸只是交媾活动的一些孤立的成分。”(标准版,第7卷,第80页)还不太清楚所有这一切怎样与弗洛伊德关于一般情绪表达的观点保持一致的。似乎可以肯定,这些观点归根结底得之于达尔文。在《癔症研究》(1895d)中,他两次引用达尔文关于这个主题的论著(达尔文,1872)。在第二次他曾回忆说,达尔文教导我们,情绪的表达“是由最初具有某种意义并且服务于某种目的行动组成的”。(标准版,第2卷,第181页)在1909年维也纳精神分析学会诞生之前的一次讨论中,琼斯在报告中谈起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每一种情感……都只不过是一个事件的记忆恢复。”很久以后,在《精神分析导论》第25讲中(1916~1917),弗洛伊德再次提到这种观点,并且表示他相信,情感的“核心”是“重复某种特别重要的体验”。他还回忆说,他早先对癔症攻击所做的解释(1909a,标准版,第9卷,第232页)是幼儿期一些事件的复活,并对其结论做了补充:“癔症攻击可能类似于某种新构成的个体情感,是对已成为一种遗传的那种一般癔症的表现的一种正常情感。”他在本书中以几乎同样的术语重复了这一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