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弗洛伊德9:自我与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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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抑制 症状与焦虑(7)

这里我们不能不考察焦虑所起的作用。我们已指出,自我一旦认识到阉割的危险就会发出焦虑信号,并通过快乐—痛苦动因(pleasure—unpleasure agency)(其作用方式我们尚一无所知)抑制自我中迫在眉睫的贯注过程。恐怖症就在这同一时刻形成,此时,阉割焦虑被引向另一个对象,并以一种歪曲的方式加以表达,所以,患者害怕的就不是被父亲阉割,而是被马咬伤或是被狼吃掉。这种替代形成具有两个明显的优点:首先,它避免了因矛盾情感引起的冲突(因为父亲也是爱的对象之一);其次,它能使自我终止产生焦虑。属于恐怖的焦虑是有条件的;它只有在它的对象被知觉到之后才能产生——而且确实如此,因为只有在这时才出现危险情境。害怕被父亲阉割是没有必要的,因为父亲根本就不在场。另一方面,谁也不能摆脱父亲,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会出现。但如果父亲被一只动物所取代,此时为了避免危险和焦虑,一个人只需回避看到它即可。所以,“小汉斯”,实际上是给他的自我设定了一个限制,他产生了不离开家的抑制,以便不要看到任何马。那个俄国小狼人的情况更为简单,因为对他来说,不再看一本特殊的画册根本不算什么损失。如果不是他那淘气的妹妹总是让他看那本画册,让他看到站在画册中的狼的图画,那么,他本来完全可以对他的恐怖物感到安全。

前面我曾说过,恐怖症具有一个投射特征,因为它们把内部的本能危险代之为外部的可以知觉的危险。这一特征的优点在于使患者能够通过逃离而避免外部危险,或不对它加以感知而进行自我保护,而逃离来自内部的危险只能是无用之举。我的这一陈述并非不正确,只是不够深刻而已。因为一项本能的要求并非本身就是危险的,只有当它引起某一真实的外部危险即阉割时,它本身才会变成是危险的。所以对恐怖症而言,它只是用一个外部危险来代替另一个外部危险。认为在恐怖症中,自我能够通过回避或抑制性症状等手段来逃避焦虑,这种观点完全符合下述的理论,即焦虑只是一种情感信号(affective signal),在经济学的情境中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由此可见,在动物恐怖症中所体验到的焦虑乃是自我方面对危险所做出的一种情感反应,而以这种方式被指明的危险乃是阉割的危险。与自我的危险情境中正常感觉到的现实性焦虑(realistic anxiety)相比,这种焦虑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其内容依然是潜意识的,而表达只能以某种歪曲的方式才会变为意识的。

我想,成年人的恐怖症亦会如此,虽然他们的神经症所使用的材料要丰富得多,但在他们的症状形成中尚有其他一些因素。广场恐怖症患者为他的自我施以某种限制,以逃避某种本能危险——即引起他的性欲的危险。因为,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就会再一次想起童年期的被阉割的危险以及其他某些类似危险。

我很清楚,大量病例表现出更为复杂的结构,而且,许多其他被压抑的本能冲动也能进入恐怖症。然而,它们只是在某一后期阶段汇入神经症主流之中的支流而已。广场恐怖症的症状学因下列事实而更趋复杂化,即自我决不限于克制自己。为了解除危险情境,它必须做出更多的事情:它通常要暂时退行到童年期(在极端情况下,退行到病人在其母亲的子宫里,受到保护,免遭现在威胁他的那些危险)。这种退行现在变成一个条件,满足这种退行导致自我不能做出克制。例如,一个广场恐怖症患者只有在别人的陪同下才能走入街市;或者,出于同样的原因,他自己外出时,只能走到他很熟悉的近处,而不会走到人们都不熟悉或不认识他的远处。这些规定是什么,则依赖于每一病例中的婴儿型因素的作用,正是这些因素在神经症中支配了他。不管对何种婴儿型退行而言,独处恐怖症的意义都是明确的:从终极意义上讲,这都是力图回避孤独的手淫(solitary masturbation)的诱惑。当然,婴儿型退行只能当患者不再是婴儿时才发生。

恐怖症通常都是在体验到某一特殊情境中的第一次焦虑发作后才产生,如在街市、火车中或在独处时。其后,焦虑即因恐怖症而终止,但假若保护条件得不到满足,它会重新出现。恐怖症机制(mechanism of phobia)很好地构成一种防御手段,并趋向于稳定。持续的防御性斗争,以和症状相斗争的方式频繁出现,但却不是一成不变的。

我们关于恐怖症中的焦虑的理解,同样适合于强迫性神经症。在这一方面,我们不难使强迫性神经症完全等于同恐怖症。对前者而言,后期所有的症状形成都显然出自自我对超我的恐惧。自我必须逃避的危险情境是超我的敌意。这里没有任何投影的迹象,危险是完全内化的。但如果我们问,自我害怕的是超我的什么,那么我们只能认为,有可能来自超我的惩罚,实际上是阉割惩罚的一种扩展。正如父亲在超我中变成非人格化一样,对阉割的恐惧亦由父亲转向某种不确定的社会焦虑或道德焦虑。但这种焦虑是隐而不现的。自我是通过顺从地执行其所发布的命令、预防和苦修而得以逃避这种焦虑。如果自我在这一过程中受阻,它会立即体验到一种极端不安的感受,这种感受可以与焦虑相等,而患者自己正以为它就是焦虑。

因此,我们的结论就在于,焦虑是对危险情境的一种反应,它通过自我做某件事情来回避该情境或撤离该情境而被排除。我们也许可以说,症状的形成正是避免焦虑的产生。但这样说似乎不够深刻。如果说,症状的形成是为了避免某种危险情境,通过焦虑的产生而发出其存在的信号,就我们前面所讨论的情况而言,有关的危险就是阉割的危险,或某些可以追溯到阉割的事情。

如果焦虑是自我对危险的一种反应,那么,对于那些与死亡仅失之交臂的创伤性神经症而言,我们可以认为是对死亡感到恐惧的直接结果,并倾向于放弃阉割问题以及对自我的依赖关系的问题。大多数观察过因上一次大战而造成的创伤性神经症的人都持这一观点,而且成功地断言,有证据表明,对自我保护本能的威胁本身就可以产生神经症,而不必掺以性的因素,也不需要精神分析的复杂假设。然而遗憾的是,任何对这种有价值的创伤性神经症的分析都未曾有过。之所以遗憾,并不是因为这种分析会与性的病源学意义相冲突,——因为任何这类矛盾早就通过引进自恋这个概念而安排好了,自恋使自我的力比多贯注与对象的贯注相一致,并强调自我保护本能的力比多特点——而在于,没有这种分析,我们就失去了宝贵的机会,以对焦虑和症状形成之间的关系做出决定性的结论。根据我们对日常生活中相对较简单的神经症结构的理解,我们很难得出结论,认为神经症可以仅仅产生于危险的客观存在,不需要心理结构的更深水平的参与。但是,关于生命毁灭的概念,潜意识似乎不能为我们提供任何内容。阉割可以在以下基础上加以理解,即粪便排出体外和断乳时失去母亲乳房的日常生活经验。但任何与死亡相类似的经验都尚未被体验过;或即使有过,也未留下任何可观察的痕迹。因此,我倾向于支持如下观点,即死亡恐惧应被理解为与阉割恐惧相类似,而且,自我予以反应的情况是被起保护作用的自我—超我所遗弃的情况——此即命运的力量——以至于它从此再也没有对周围所有的危险进行保护的措施了。此外,我们必须记住,在导致创伤性神经症的经验中,针对外部刺激的保护层被打破了,并因而造成过量的兴奋作用于心灵结构,以致产生我们这里所说的第二种可能性——即焦虑不仅作为一种情感而发出信号,并且也从情境的经济条件中重新产生出来。

我上面所做的论断,即自我通过反复经历对象丧失而做好预备发生阉割的准备,使焦虑问题获得一种新的理解。至此,我们把焦虑看成是对危险的一种情感信号。但现在,因为危险经常是阉割的危险,焦虑似乎就表现为对丧失、对分离的反应。虽然这一观点立即会引起大量反对性的思考,我们却不能不被一个明显相关的事实所震惊。个体最初经历的焦虑体验(对人而言)是出生。客观地讲,分娩就是与母亲的分离。这也可以比喻为对母亲的一次阉割(将婴儿等于同阴茎)。现在,如果焦虑是分离的一个象征,并在随后每一次分离场合都产生,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不幸的是,我们因下面这个事实而不能使用这个相关,即出生并不在主观上被体验为一次与母亲的分离,因为胎儿作为一种完全自恋的存在,它根本意识不到母亲作为对象的存在。另一个反对的论证是,我们知道,对分离的情感反应是痛苦和悲伤,而不是焦虑。顺便提一句,人们可能记得,在讨论有关悲伤问题时,我们也未能发现,为什么悲伤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第八章)

现在我们可以停下来做些思考。我们所明确需要的,是去发现某些能够告知我们焦虑究竟是什么的指标,以及使我们能够判明有关焦虑的陈述正确与否的标准。但要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焦虑并不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论题。直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获得的无非是发掘出一些关于焦虑的相互矛盾的观点,而且在一个公正的人看来,这些观点很难分出孰优孰劣。所以,我建议我们应采纳一种不同的步骤。下面我想不偏不倚地收集我们所了解到的焦虑的全部事实,而不奢望达到一个新的综合。

首先,焦虑是我们感受到的某种东西,我们把它称为一种情感状态(affective state),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感。作为一种感觉焦虑的一个尤为明显的特征是不快乐(unpleasure),但这还不是其全部性质。并不是所有的不快乐都可称为焦虑,因为具有不快乐特征的还有其他许多感受,如紧张、痛苦或悲伤。所以,除不快乐这一性质外,焦虑必然还有其他一些明显的特征。关于这些不同的不快乐情感之间的区别,我们能够成功地加以理解吗?

就焦虑这种感受而言,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指出若干事项。它的不快乐特征本身似乎也拥有它自身的一个特征——它不是一件非常清楚明白的事,它的存在很难加以证实,却又明白无误地存在着。但是,除了拥有这一难以分离出来的特殊特征而外,我们还可以注意到,焦虑伴有相当明确的生理感觉(physical sensations),这些生理感觉可能指的是身体的某些特殊器官。因为我们在这里并不关心焦虑的生理学,所以我们只能满足于提到其中几种具有代表性的感觉。在这些感觉中,最明显、最经常发生的是与呼吸系统和心脏有关的感觉。它们提供的证据表明,运动神经支配(motor innervation)——即释放过程——在一般焦虑现象中起着作用。

因此,焦虑状态的分析揭示了下列事实的存在:(1)不快乐这一特殊的性质;(2)释放活动;(3)对这些活动的知觉。后两点同时表明在焦虑与其他类似状态如悲伤、痛苦之间的差异。悲伤和痛苦状态并不具有任何动作表现,或即使有这些动作表现也不是全部状态的内在组成部分,而是与它大不相同,是它的一个结果或对它的一种反应。所以,焦虑是一种特殊的不快乐状态,它伴有特殊神经通路上的运动释放。为保持与我们的一般观点相一致,我们应该倾向于认为,焦虑以某种兴奋的增强为基础,这种兴奋一方面产生了不快乐这一特征,另一方面又通过上述运动释放过程而得到缓解。但是,这种纯生理学的说明很难令我们满意。我们想要假定一个历史因素的存在,正是这个历史因素把焦虑的感觉和它的神经过程紧密联系在一起。换句话说,我们假定,焦虑状态是某些经验的再现,而上述兴奋的增强以及沿着某些特殊通路的释放过程又构成这些经验的必要条件,并且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焦虑之不快乐才获得其特殊的性质。就人类而言,出生提供了这种原型经验(prototypic experience)之一,因此我们可以把焦虑状态看成是出生创伤(trauma of birth)的一种再现[参见上文第93页以下]。

这并不意味着在各种情感状态中,焦虑占有一个特殊的地位。在我看来,其他各种情感也是非常早期的、甚至可能是出生前的重大个人经验的再现;而且,我倾向于把这些经验看成是普遍、典型和先天的癔症发作,可以与后来通过个体化途径获得的癔症发作相比拟。后者主要发生于癔症神经症(hysterical neuroses),我们已通过分析揭示了它们的起源及其作为记忆象征的意义。当然,如果能通过一系列这种类型的情感来证明这种观点的正确性就好了,但目前似乎还很难做到这一点。

认为焦虑回溯到出生事件这一观点立即引起了各种反对意见,这些反对意见我们必须给以答复。可能有人会认为,焦虑极有可能是各种高等物种的一种普遍反应,而出生却只是哺乳类物种的经验。如果认为在所有这些哺乳类物种中,出生有创伤意义,那是很可怀疑的。所以完全有可能存在那种不具有出生原型的焦虑。然而,这种反对却使我们跨越了心理学与生物学之间的界限。也许恰恰因为焦虑有一种不可避免地要完成的生物学功能,以作为对危险状态的一种反应,所以它对不同有机体具有不同的意义。而且,我们并不知道,和人类相比,在那些远离人类的物种中,焦虑是否也包含着同样的感觉和神经兴奋。所以,这种反对意见并未能提供充足的论证以反驳我们的观点:在人类而言,焦虑是以出生过程为模型的。

如果焦虑的结构和起源确如上述,那么紧接着产生的问题是:焦虑的功能是什么?它在什么情况下再现?答案似乎是明显而令人信服的:焦虑最初是作为对一种危险状态(a state of danger)的反应而产生的,而后,每当这种状态重现时,焦虑便得以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