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人们仍记得那个初春的傍晚。
出事了。
李满全先是听到警卫连紧急集合的哨声,接着看见列队的战士跑步出了营区,李满全下意识地扔掉了扫把,随警卫连的士兵跑出营门外。
出了营门,穿过一条马路,就是一片空旷的开阔地。开阔地其实种了庄稼,初春时节,种子刚刚播下,小苗刚破土而出,如果不是发生了紧急事件,在夕阳下望这片春意盎然的土地,会是另外一种心情。李满全看到警卫连的士兵,把这片玉米地包围了,他看见林松发疯地向一块沟坎跑去,后面跟着连长和指导员。他也跟随过去,跑到近前,他看见地旁的一条沟,沟不深,刚发芽的小草已铺满了这条土沟。在土沟一块地上,有被践踏过的痕迹。
林松喝多了酒的样子,满脸和两眼通红,他仰着脖子,冲远处大骂了一句:我操你妈。远处的士兵在这块玉米地周围搜索着。
不一会儿,派出所的一辆车停在玉米地旁的土路上,两个民警向这里走来。
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察道:强奸现场就在这发生的?
警卫连长点点头:应该是,这里有挣扎的痕迹。
说完用手指着那块被践踏的地方。
老警察从年轻警察手里接过几面小红旗,插在那块嫌疑的草地说:这要保护好。抬头看见了搜索中的战士道:不该这样呀,证据都被破坏了。
林松大喊一声:不这样怎么办,等你们来,强奸犯早跑了。
两个警察听了,脸就黑下来。
指导员忙上前,掏出烟敬两个警察,被摆手制止了,抬起头问:被害人呢?
连长小声地:被害人是我们师长的女儿,这案子你们可要抓紧破呀。
李满全在一旁听了这话,脑子里轰隆一声。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是江歌出事了。
他向师部走去时,腿沉得让他迈不开脚步,他说不清自己是如何挪回师部院内的。
那天晚上,整个师部都在流传着江歌被强奸的消息。事情的原由也被复原了。江歌是去镇上买东西,骑着自行车,镇子距离师部平时骑自行车的话,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师部门前的马路一直通向镇子,平时有干部战士去镇里为了省时间,也会走玉米地旁的那条土路。土路是农民自己修的,方便种地和秋收用,江歌那天傍晚走的就是那条土路,结果就出事了。出事的时间正是傍晚,夕阳西下,机关刚吹响下班的号声,营院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家属院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响动,机关食堂也准备开饭了。也许江歌急着赶近路回来,结果就在机关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那些日子,流传的强奸犯也有几个不同版本。有人说,强奸犯就是附近村里的农民。还有人说,是流窜犯。也有人说,可能就是部队内部人干的。
不论怎么说,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
县公安局的警车出现在家属院门口两次,明眼人都知道,公安局的人是找江歌调查取证的。
师部机关也紧急集合了一次,包括师部的所有战士和年轻干部都站在了操场上,比每天出早操还要整齐。
师部机关大楼下停了两辆县公安局的警车,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公安局的人走到队列前,让所有人都伸出手,公安局人员仔细地无一漏网地查看过了,队伍才解散。后来有人说,强奸犯被江歌抓破了手。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李满全忧郁了,不知为什么,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他睁眼闭眼的都是江歌的样子,江歌在台上唱歌,她的歌声是那么动听,在台下卸了妆的江歌是那么漂亮。她的高傲是另一种美,美得让人无法言说。在陪护江歌那段日子里,他把马香香忘得干干净净。他暗地里把马香香和江歌做过对比,简直没有可比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天鹅,另一个就是丑小鸭。光彩照人的江歌却出了这样的事,他为江歌心疼。他也想过强奸犯该是个什么样子,把好端端的江歌就这么毁了。他听人说,江歌一直呆在家里,以泪洗面。有许多次,他站在机关窗前向家属院方向张望着,看到了江歌家那扇窗户,他不知道江歌是否站在那扇窗户前以泪洗面。有几次他来到家属院门前,想看看江歌,走到门口时,他又犹豫了。知道这时他不适合出现,返身往回走,为自己的多情感到羞耻。江歌有江师长,有林松,有母亲,他算老几?但他还是为了江歌忧郁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满满地都装了被害的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