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的角斗营。
林冲昏迷在石屋坚硬的板床上,冷娃、石敢守着,噙着泪为林冲擦洗着血污。女仆春花出现在石屋门口,捧着一包药,被林冲的惨状吓坏了。冷娃迎了上去,冷棱棱的。
“小姐让给他送药。”春花吱唔着朝林冲示意。冷娃问得火爆:“我林冲兄弟为她赫连部族挣足了脸,她为什么不自已送?”
“老爷禁止小姐夜间进入角斗营,说不安全。”春花说着,还往后缩了缩,更让冷娃火起:“老东西!满嘴角斗士荣誉,却把角斗士当了野兽,你进来就安全吗?”
“我是个贱人,哪里能同小姐比。”春花说得可怜楚楚。冷娃心机一动,将春花朝着门外推去。将春花推到甬道,冷娃便问:“你是大宋的女人?”
“我是小姐的奴婢。”春花不知冷娃何意,回答得很谨慎。冷娃不耐烦重复道:“我问你是不是大宋的女人!”春花害怕冷娃的凶劲,怯怯点头。冷娃遂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春花。”春花迟疑着说出名字,冷娃立刻得寸进尺般命令道:“春花你听好了,以后他们再要是算计我们,你一定要设法告诉我。就告诉我一个人。”
春花惊愕:“你,你让我当奸细?”
冷娃咧嘴一笑:“别说得那么难听!他乡遇故旧,同是落难人,你就甘心当一辈子奴隶?”冷娃陡见角斗士蝎从甬道的另一头朝着这边走来,催促迟疑中的春花:“快答应我,有人来了。”
春花更慌了,将药包塞入冷娃手中逃也似离去。蝎走近,看着春花的背影,又看向冷娃,充满狐疑地:“兄弟对这个女人感兴趣?”
“关你什么事?”冷娃没好气,捧着药包便走。蝎冲着冷娃的背影喊:“她是主人的女仆,仔细着你这身贱骨头!”
角斗营大门外,部族守卫精神抖擞,朵理不安地踱着。春花匆匆惶惶从大门内走出,朵理迎上前急不可耐问:“他怎么样?”
“还昏迷着呢!”春花忙道:“奴婢已经将小姐的药转交给了他的兄弟。”
春花见朵理冲动地朝着大门内走,连忙阻拦苦苦哀求:“小姐,那个地方太血腥,天又这么黑了,小姐冒然进去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吃罪不起。”
朵理纠结,望着大门内。
坚硬的板床上,冷娃、石敢为昏迷中的林冲清创、敷药。林冲痛楚,蒙胧着有了意识。
“总算是醒了。”冷娃吁口气道。
林冲吃力地端详眼前二人,端详着空旷冰冷的石屋,在蒙胧中努力恢复着记忆;倏地,他扬起右手,急切去看——小偶人安然无恙。
“是她,给了你绝死的勇气和智慧。”冷娃领悟林冲的反应,以从未见过面的林赛儿安慰林冲,林冲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和思恋……
没藏部落的奴隶房形同牲口厩,没有灯光,惟有惨白的月光渗入。自打从角斗场回来,林赛儿就这样孤独地坐着,坐到惨白的月光加身。奇怪的是竟没人来打挠她,令她的心绪在欣慰和绝决间任意驰骋。
“冲哥哥,你终于成了勇士,成了自由的人,察哥再也没那么容易害你了。冲哥哥,赛儿盼来了这一天,真为你高兴……”林赛儿心中欣慰地想着,却踏上了矮凳,在房梁上系着绳索。
“冲哥哥,赛儿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赛儿,不值得你爱恋呵护,再也没有颜面去见你了。但赛儿的心却永远是冲哥哥的,海枯石烂变不了……”林赛儿心中绝决地波澜着,将系好的绳圈套入了颈项。
“长生天会把赛儿的话带给冲哥哥的,也会把赛儿不幸的故事说给冲哥哥听。赛儿相信,冲哥哥一定不会放过察哥这个恶魔,赛儿在天上看着冲哥哥报仇血恨……”
林赛儿绽出一丝自信的笑容,双脚蹬翻了矮凳!
没藏部落大堂,耄耋之年的没藏老太妃准备启程,没藏家族有身份的人都来送行,公子没藏宁凌也在其中。
“老太妃,天色已晚路途难行,就在族里住一宵吧。”没藏公子劝着年迈的老祖母。老太妃摆摆手朝外走:“不行呵,宫里规矩多,违逆不得。”
众人簇拥着老太妃朝外送,外面忽然喧哗起来:“不好啦!有人自杀啦!”
众人全都惊愕,老太妃跺着脚发怒道:“老身好不容易回趟娘家省亲,竟撞上了这样的晦气!难道我没藏家族的气数真的尽啦?”
没藏公子朝着外面厉声喝问:“什么人寻死?胆敢惊了老太妃!”
外面却喊着回应:“救下来了,救下来了。”很快,几个仆佣架着林赛儿进了大堂,强迫着跪在当场。没藏公子怒喝:“竟是你这个贱人,撞老太妃晦气!”
林赛儿扬起头,似无所畏惧,又似麻木着。
“她是谁?”老太妃问。没藏公子忙答:“一个宋国奴婢,在赌场上赢来的。”
老太妃仔细打量,苍白麻木掩饰不尽林赛儿的秀色。
“哦,倒是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寻死?”老太妃心生测隐问。林赛儿却虚无地缄默。没藏公子喝斥:“贱人,快回老太妃话!”林赛儿仍旧缄默,老太妃却摆摆手不许没藏公子诈呼。
“孩子。”老太妃慈祥地称呼林赛儿:“你能不能回答老身,这人世间什么最美好?”
林赛儿感到了亲切,却茫然地看着老人。老太妃遂又说:“你不回答我,那老身就回答你;活着最美好,生命最美好。”
林赛儿悟着老人的话,老太妃继续道:“你要自尽,一定是因为绝望和痛苦。孩子,老身行将就木,其言也善;活着幸许可以让你看到绝望中的希望,但你若是结束了生命,绝望永远就是绝望了,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噢!这也许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好死不如赖活吧!”
“老太妃。”没藏公子不耐烦制止道:“你对一个奴婢说这些干什么,也不怕跌了身份。”
“孽障!送我回宫。”老太妃冷峭地骂了句,颤巍巍出了大堂,没藏公子们不敢怠慢,连忙恭送。大堂内剩下了林赛儿一个人。
林赛儿孓然,在麻木迷茫中,回味着老人的话……
王府大殿,察哥迁怒于萧音:“奏请国主抬举林冲,竟然诏封大白高国勇士,还他自由。你说,你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是别有用心?居然敢擅自抹杀了本王的前仇遗耻!”
萧音婉言相劝:“在义合寨林冲并没有难为妾身,可殿下却试图几次三番要杀他,还将他的恋人卖入了部族为奴。杀人不过头点地,殿下亲王之尊,身为大白高国千军万马的统帅,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一个仗义勇敢的人?”
“你这是为仇人张目,为宋国人扬威!”察哥威胁道。
“殿下的罪名妾身承担不起!”萧音说罢,黯然走出了大殿,侍女锦屏、宝丫连忙跟随着去了。
察哥失去了发泄的目标,焦燥地踱着,自已同自已叫上了劲;他懊恼自已弄巧成拙竟让林冲成为了国主诏封的大白高国勇士,解除了奴隶身份。对非奴籍的人是难以明火执仗诛杀的,除非他犯了罪……
想着想着,察哥瞅见了一旁萎缩着肃立的陆谦,忽地冒出了个新主意。
“陆谦!”察哥倏地喝了声,问道:“你说说,林冲脱离了奴籍成为了自由人,最想要干的事是什么?”
冷不丁中陆谦吓一跳。
“他?他会寻找林赛儿。”陆谦连忙着胡乱回应。察哥却冷笑道:“你还忘了说,他最想杀了本王!”
其实这正是陆谦对林冲的判断,不敢说罢了;陆谦拿话搪塞察哥道:“小小匹夫,谈何容易。”
孰料察哥却说出了令陆谦心惊且困惑的话:“那本王就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你一次机会;给他的机会是复仇,给你的机会是忠心!”
萧音的寝殿中也议论起了陆谦。
“殿下可从没对王妃发过这么大的火呢!”锦屏揣测着说:“是不是从陆谦那里听见了什么?他可是知道了王妃的不少事。“
宝丫愤愤地说得笃定:“一定是他在殿下面前嚼了舌根子!全府上下谁都知道他想尽一切手段讨好殿下,谋出路谋前程,连狗看了都肉麻!”
萧音心绪纠结地倚在软榻上看着俩个侍女说得莫衷一是,忽然插话:“在林冲的生死上,他倒未必。”
俩个侍女对萧音的话感到诧异:陆谦卖身求荣甚至出卖了林赛儿,难道不怕林冲有朝一日知道了真像杀了他?
萧音却反问侍女们:“若不是他对宝丫一反常态暗中传递了消息,我们怎么能知道林赛儿被藏在了府中西苑?”萧音思索着继续提醒道:“陆谦通过我们向林赛儿揭露殿下企图谋杀林冲的真像又为了什么?不正是让林赛儿看破殿下的欺骗、不再甘于委身么?甚至险些暗杀了殿下。”
俩个侍女面面相觐中,锦屏仍旧嘀咕:“反正这人象只变色龙,王妃可不敢轻信了他。”
王府大殿,陆谦面对居心叵测的察哥大惊失色。
“林冲早已深恨贱奴投靠了殿下。贱奴担心还未来得及实施殿下计划,林冲就已经把贱奴给杀了。”陆谦推脱道:“贱奴一死事小,贻误殿下是大啊!”
察哥却说得信心十足:“本王断言,林冲一门心思要在林赛儿的事情上设法谋杀本王给予报复,他对你的仇恨却退而次之了。”
察哥盯着彷徨中的陆谦,意味深长道:“当然喽,本王还要演一出苦肉计助于你蒙骗他,咱们主仆唱一出周喻打黄盖!”
察哥朝着殿外喝声来人,俩个侍卫进入大殿。察哥指着陆谦喝令:“把这个奴才押去刑房上刑。”
“殿下!”陆谦吓得大叫。
陆谦被吊在刑架上受鞭笞,一阵阵惨叫着。察哥仔细着察看陆谦伤情,已经遍体鞭痕触目惊心,遂感到满意。
“嗯,惨不忍睹,足以令人同情。”察哥评估过刑伤,遂亲切安慰道:“无妨。要不了许多时你就会恢复得完好如初,这种事本王有经验。”
察哥让打手放下陆谦,特意叮嘱:“酒肉好生款待。”遂又对陆谦不容置琢道:“歇息一夜明日行动。”陆谦无力呻吟着谢过殿下,被打手架出了刑房。察哥招过一个侍卫低声吩咐:“盯着他,让林冲上套就行。”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侍卫心领神会诡诡一笑,闪了出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