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黄昏时,朵理带着春花来到了角斗营,春花捧着只熟香的羊腿。刚要进大门,春花拦住了朵理。
“小姐,奴婢一个人进去就行。”
“为什么?天又没黑。”朵理知道春花又在用爹的规定限制自已,不高兴地质问着。春花连忙陪笑,示意着手中的羊腿道:“小姐金枝玉叶,亲自给一个角斗士送羊腿,会被笑话的。”
“本姑娘我行我素惯了,看谁敢笑话。”朵理不以为然地反驳。春花说得娓婉动听:“可小姐毕竟是待字闺中的金枝玉叶呵,还是体面些好。”朵理拗不过贴心丫环的固执,笑着骂道:“死蹄子,就你们宋国人的臭规矩多!好吧,把话传到,别忘了说羊腿是本姑娘专门犒赏他的。”
“奴婢记住了。”春花欣然地捧着羊腿进了大门。朵理在外面踱着步,想入非非地惬意浅笑。
角斗营内,春花将羊腿递给林冲,说得轻声慢语却很刻意:“羊腿是小姐亲手备的,说是犒劳义士。”林冲闻了闻羊腿,抛到冷娃手中,笑得戏谑:“她黄鼠狼给鸡拜年咱们领情。弟兄们分了,长些体力。”
“还有,小姐传话,说老爷要见你。”春花见林冲对小姐的羊腿不以为意,连忙补充着。林冲问:“找我什么事?”
春花迟疑,眼睛瞟着冷娃。冷娃立刻会意;他曾以同胞的身份对春花有过约定,庄园里有关角斗士的事必须预先告诉他,看来春花把他的话放在了心里。
“林兄,你先去,我有事问她。”冷娃对林冲诡诡笑道。林冲对冷娃同春花间的猫腻一目了然,笑着走了。
甬道拐角处,独臂的龟兹角斗士蝎窥视,见春花怯怯地对冷娃低语了些什么,尔后便匆匆离开了,冷娃遂即进了石屋。
蝎隐身在石屋外,听着里面林冲和冷娃的谈话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冲思索着冷娃说出的事。冷娃道:“春花这姑娘成天不离朵理那小娘们儿左右,听来的事错不了。我特别叮嘱过她,庄园里的事只许秘密地告诉我一个人。”
“我说你小子能耐啊!”林冲笑着打趣冷娃:“能耐的把主人的侍女培养成了密探。”冷娃舒心地笑道:“同命相怜嘛!知已知彼,往后咱兄弟还能知道赫连老儿和朵理那小娘们儿更多的事。”
“春花这姑娘的处境要比我们难得多。”林冲严肃地叮嘱冷娃:“你要是条汉子,就别让她因此受到连累,更要好好地待她。”冷娃激动地表示:“林兄放心!找机会我就对她挑明;我喜欢她,我敢肯定她不会拒绝我。”林冲抚着冷娃的肩道:“好事!我祝福兄弟!”
石屋外,蝎偷听着、琢磨着,恨意丛生;他是角斗士中的老人,许久前就已经对春花动了心思,也隐晦地警告过冷娃对春花的接近和亲热。
部族守卫打开角斗营的铁栅门放林冲出营,朵理和春花正候着。大门内尼寇斯疑惑窥视,忽然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尼寇斯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是龟兹蝎不知何时摸到了他的身后。
“干什么?象个鬼一样。”尼寇斯厌恶地喝叱。蝎诡诡地说:“林冲去庄园,你一定想知道为了什么。”
尼寇斯被蝎引到僻静处,也清楚了林冲被传去庄园的目的,一股怒火在胸中涌了起来。但尼寇斯压抑着怒火,狐疑地问:“你不是同林冲走得很近吗?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不是不懂,角斗士最不耻出卖兄弟的人!”
“我后半生要有个侍候的人。”蝎答非所问,甩甩断臂空荡的袖筒,说得仇恨悲怆:“我喜欢春花那个女人,汉人姑娘温顺,任劳任怨。可林冲要是得势了,冷娃是他的兄弟,春花不会是我的。”
尼寇斯释然,表示接受蝎的所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保住了位置,向主人说情,奴隶配奴隶,为你把这个女人求到手?”
“是!这是我的条件。”蝎承认道:“我需要这个女人。但主人已经动了让林冲取代你的心思,看来你得使用非常手段保住你的位置。”
“不用你操心!”尼寇斯粗声道,遂承诺:“我要是保得住位置,会满足你的条件。”他的脸上已经按奈不住凶煞,大步离开了。蝎了解尼寇斯,盼望着将要发生的事,阴阴地自语道:“长生天!赐他勇气,保住我的女人。”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安排吗?”
庄园大堂,赫连保忠对林冲交待完事由,这般问道。朵理期待着林冲的表态,林冲感到意外,却未动声色,甚至对父女的态度也冷漠。
“林冲,我们虽不同族,但在许多年前就同中原华夏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臣服过。”赫连保忠说得婉转,语重心长:“我赫连保忠尚武,苦心经营角斗,但用个洋蕃当教练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大白高国一族同中原人相差无几,用你来训练我们优秀的角斗士应该没有问题,所以我考虑用你来做教练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爹的话音刚落,朵理便沉不住气地催促着林冲:“你快说话啊?爹在等你答复呢,难不成你怕打不过尼寇斯?”朵理的催促加激将,还刻意省略了我字,将爹说得很重;是以示赫连保忠同林冲的关系已然亲热?还是有其他暗示?只有朵理自已明白。
“我答应同尼寇斯比武!”林冲终于表态。林冲在判断中做出决定,是他有了自已的盘算:角斗营教练的地位很关键,有利于保护任人欺凌的角斗士兄弟,也更方便寻找赛儿向察哥复仇!
朵理为林冲爽快的表态舒了口气,遂笑样如花。赫连保忠感到欣然,随即做出安排道:“好!很好!就定在明天。当着全部的人,我相信你能够击败尼寇斯让角斗士们畏服,但点到为止就行,且不可伤了人造成内讧。”
朵理送林冲至角斗营大门,还没有停下脚的意思。
“小姐回吧,里面血腥。”林冲阻止着。朵理意犹未尽,几分讨好地说:“你要是成了教练,就可以自由的到庄园来走动了。”
林冲未接朵理的话碴,漠然地朝着大门内走去。朵理轻唤道:“嗳!羊腿香吗?”林冲头也未回地说:“你去问我的弟兄们吧!”
林冲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内,大门沉重闭合。朵理对着沉重的铁门咬牙切牙齿:“哼!臭角斗士,本姑娘就不信治不了你。赏你个教练只是第一步呢!”她骂归骂,心里却很得意,林冲答应接手角斗营教练,是她向爹别有用心的建议和期待的,拴住林冲以为后图。
林冲穿过训练场,忽然间,一个魁梧的黑影挡住了去路,林冲看清了是尼寇斯。林冲冷峻未语,但已知来者不善。果然,尼寇斯冷森森地先开了口。
“不用明天,就现在!”尼寇斯说着,将一把真正的长剑抛在了林冲脚下,自已也握着一把。
林冲立刻反应过来,尼寇斯知道了换教练的事!但他尚不明白,赫连保忠换教练的筹划并未示人尚属于秘密,刚对他交待和做出比武的安排,尼寇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而且做出了以命相搏的激烈反应。
面对敌意,林冲语气委婉道:“尼寇斯,你要是喜欢这个教练,就去庄园对赫连保忠说。我的手,不想沾兄弟的血。”
“兄弟?幸亏我尼寇斯重来就没把你这个汉人小子当做过兄弟!”尼寇斯神经质地笑道:“赫连保忠早就同你串通好了,我再去求他有什么用?我不想明天当众现眼,现在就让你知道,抢我教练的位置会付出什么代价。”
“懦夫!捡起你的剑!”尼寇斯喝了声,大步逼向林冲杀意骤然。林冲情知不可避免,脚尖一挑,长剑在手,应对尼寇斯。
二人铿锵的角斗惊动了角斗营守卫,几人持戟围了过来,吆喝着:“放下武器,原地蹲下!”
尼寇斯反手一剑,创伤一个守卫,惨叫着滚到了一边。其他守卫情知尼寇斯凶悍慌忙闪避,尼寇斯仍旧全力着对林冲角斗。
一个角斗营守卫闯入大堂,赫连保忠和朵理吃惊。守卫语无伦次报告:“尼寇斯和,和林冲火拚,伤了我们的守卫。”
“敢造反?”赫连保忠怒不可遏。朵理敏锐地说:“爹,一定是尼寇斯听到了风声报复林冲。”
赫连保忠和朵理跋脚冲出了大堂,侍在一旁的春花吓得一哆嗦,她连忙跟了出去,恍然想着她曾经对冷娃传递过更换教练的消息。
训练场,尼寇斯对林冲的角斗已经白热化。被惊动的角斗士们全都围了过来,面对狂疯的尼寇斯无人敢劝解。林冲避实就虚,一味避让不动真格,显然手下留情,但却在尼寇斯高超的剑击下危机迭现。
“尼寇斯,罢手!你冷静些,我们没有仇恨。”林冲吃力地抵抗、劝说,试图阻止尼寇斯。尼寇斯则狂吼着:“拿出你的真本事,否则你不配做教练!”
众人束手间,波斯虎倏然叫道:“豹子头,你已经尽了角斗士的道义,再不出手,你死定了!”冷娃随着大喊:“林冲,尼寇斯没安好心,快还手啊!”
虎的话对林冲充满了关切的提醒,林冲又何尝不明白虎对尼寇斯武功的了解?他已经到了生死边缘,但他执意不想看见尼寇斯在他的剑下血溅泥沙。
林冲咬紧牙关,采取更为冒险的招式欺身而上,终于以擒拿术别转了尼寇斯的长剑。俩人在僵峙中较劲,尼寇斯败劲敌不过林冲,紧张中的角斗士们也松了口气。
“撒剑!”林冲对尼寇斯怒喝。陡然间,林冲感到对手力泄,却未料尼寇斯将长剑之劲化解到了自已身上,长剑洞穿了胸腹。
“尼寇斯!”林冲惊愕大叫,角斗士们也惊愕地大叫。尼寇斯无力惨笑,爱恨交织地说:“林冲,我败了,我很欣慰我造就了你这个优秀的战神!但我也恨你取代了我。原谅我不能作为一个失败者玷污角斗士的荣誉,退出圣坛成为废人!”
尼寇斯的话令林冲瞠目结舌,令角斗士们瞠目结舌!尼寇斯用尽最后的气力说着:“好好努力吧,别玷污了角斗士的荣誉!”
尼寇斯顺着林冲无力的手臂滑落了下去,在林冲的脚下气绝。赫连保忠和朵理赶来,带着大拨的部族守卫,他们被眼前的景况惊呆了;地上尼寇斯气绝,角斗士们哀伤着。
“是谁?是谁把换教练的事告诉了尼寇斯?自已站出来!”赫连保忠凶恶的目光在角斗士们脸上流涟、逼问着。他已经意识到尼寇斯突然对林冲发难,是事前听到了令他绝望的消息。
伤感中的角斗士们面面相觑,甚至对赫连保忠的话莫名其妙。跟在朵理身后的春花却紧张万分,悄悄用目光寻找角斗士群中的冷娃;冷娃对春花回报安慰的目光。角斗士蝎阴沉的目光捕捉到了春花、冷娃二人的反应,但他未动声色。
尼寇斯惨死,赫连保忠逼问泄密,场中气氛紧张、压抑着到了极致,谁都难以承担这样的责任!朵理先是抓着林冲关心地问:“你没有受伤吧?”遂又担心林冲担责,急促地提醒:“你快说话呀?是不是尼寇斯袭击了你,你是自卫的?”
林冲未理会朵理,撇下长剑,木然地朝着角斗士监舍走远……(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