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西府,今天的塞上明珠,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崛起繁盛,成为了大白高国国都;兴西府以贺兰山脉屏障它的安全,南宋名将岳飞曾豪言“踏破贺兰山缺”,终是壮志未酬!
大白高国军队班师,兴西府民众夹道欢迎,察哥重甲戎装在海东青劲骑簇拥中神采奕奕。一个奇观吸引了欢呼人们的眼球,察哥亲王的马首下,一个宋军战俘蓬头垢面亦步亦趋;陆谦的猥顼成为了兴西府民众讥笑的一景。
华丽马车随军前进,锦屏撩开锦帘观景,愤慨地对车内端坐的萧音道:“王妃,你瞧那姓陆的,丢尽了大宋的脸,他竟还穿着大宋军服,狗一样摇着尾巴。”
萧音淡漠道:“那是殿下的故意安排,让他招摇过市。”
“王妃,他可是知道你秘密潜入要塞救林义士的事。”锦屏压低声音提醒。萧音正在想这件梗心的事,脸上涌起阴云。
察哥马到亲王府,府中众人早已摆好迎驾场面齐呼吉祥,一个家仆捧来下马凳,陆谦却抢先伏身马下成了察哥的下马桩,众人感到新奇议论纷纷。
“很好!这个差事很适合你。”察哥为自已设计出的效果感到满意。
陆谦卑微应和:“谢亲王抬爱!”遂小跑着过去伏身华丽马车下为王妃垫脚。萧音收回伸出的脚充满厌恶喝叱:“滚开!”陆谦伏得更低,固执着。察哥故作不解问萧音道:“爱妃何要拒绝一个奴才的忠心?”
“我怕脏了脚!”
察哥纵情大笑道:“脚是踩路的,踩在人的身上何其荣耀!”
萧音面上憎恶陆谦,内心却厌恶察哥的恶作,在宝丫捧来的矮凳上下车,径直走进巍峨的府门。
王府后庭月华宫是萧音寝殿所在。陆谦跟在一个侍女身后猥猥顼顼来到月门外,侍女一指:“喏!进去吧!”陆谦正要进入,月门内忽然泼出一盆脏水,兜头浇了陆谦个落汤鸡。早已闪到后面的侍女咯咯笑着好不开心,陆谦还未醒过神,月门内已传出斥骂声。
“什么臭男人,也敢往王妃的月华宫闯?”月门内宝丫提着铜盆挡道,带路的侍女冲宝丫挤挤眼一唱一和道:“宝丫姐姐切莫要生气,说是王妃传话要见这厮呢!”
“是吗?王妃传这奴才本姑娘怎么不知道?”
“宝姐姐我可不敢撒谎呢!”
陆谦不难看出俩个侍女合谋机巧捉弄他,忍气吞声内心哀叹:大宋监狱的杀威棒正是如此!
进入月华宫便曲径幽深,陆谦跟在洋洋得意的宝丫身后担心再被捉弄。偏殿外宝丫禀报:“王妃,他来了。”
“让他进来。”珠帘内锦屏招呼。
陆谦被宝丫搡入偏殿,萧音神色冷峭端坐殿上首,陆谦被泼一身脏水狼狈不堪,心中更忐忑:萧音因何忽然传唤他?
“贱奴见过王妃。”陆谦屈身卑躬。
萧音倏地冷笑道:“陆谦,那日我落在你的手里,你挥刀要杀我时可不是这般神态!”
陆谦当然清楚萧音所指,那次伏击大白高国押送女俘财物的队伍萧音被掳,他陆谦喊杀喊得最凶。
“王妃饶恕!贱奴那时不知亲王殿下神威,鬼迷心窍啊!”
陆谦在骇然间想到,萧音若要重提旧事撩拨察哥怒火,他便会被立刻烧死。可萧音往下的话令他意外。
“你同林冲是什么关系?”
“义合寨同生同长。”陆谦忐忑揣测,忽地冒出个念头:寄希望于萧音对林冲的好感对他网开一面!遂赶快加重话气道:“贱奴同林冲如兄弟,如好友!”
“你不配呵!甚至不配是所有死在那场杀戮中的义合寨乡亲们的兄弟友人。”萧音伤感道:“他们成为了另一个世界中的鬼雄,你却留在人间成了小鬼。”
“王妃痛斥得是。贱奴苟且偷生,却生不如死。”陆谦仆伏呜咽,他这不是佯装,而是发自内心。
“你也许没忘那夜我潜入要塞想要救林冲和你们脱难的事。”
“王妃的仁慈,贱奴不敢相忘。”陆谦心惊萧音忽然提到这件事,悬着的心更加谨慎。
“但现在我命令你忘了它!因为你已经不配拥有那夜友情的记忆。”萧音充满鄙视的口吻令陆谦一时摸不着头脑而恍惚,锦屏随即道:“陆谦,所以刚才要用脏水泼泼你,让你脑子清醒些!”
萧音咄咄逼人道:“陆谦,你可要清楚,我只要将你加害我的恶行告诉我丈夫,他一定会杀了你替我泄恨,让你死得很惨!”
终于,陆谦恍然大悟,萧音传唤他绕着圈子重提往事,真正的目的是为那夜潜入古堡的事警告他,封他的口。陆谦悬着的心如释重负,表忠心般连连承诺。
“王妃,贱奴一定忘记那夜王妃对大宋故人的仁慈和友情,谨记住王妃饶恕贱奴罪过的大恩大德。”
“你可以出去了。”
萧音挥手打发厌恶的人,陆谦躬着身子猥顼地退出了偏殿,锦屏呼了口气,轻声欢呼。
“王妃真有办法,封住了汉奸的口,还让他痛感王妃的不杀之恩。”
“就是嘛!那夜王妃你们去要塞搭救林义士他们,差点被殿下闯破,把奴婢我都快吓死了。”宝丫也雀跃。
看着俩位兴高采烈的女侍,萧音却伤感道:“遗憾的是林冲。他父亲林清扬放弃毫无希望的抵抗自焚殉身,是想保住儿子儿媳和全寨人性命。那夜林冲要是同意带着赛儿姑娘逃出要塞该有多好,也不至死于非命……”
茫茫戈壁,赫连部族队伍朝着大白高国腹地行进;赫连保忠、赫连朵理父女舒适地依在马车上,被掳来的宋国青壮百姓则被长绳拴锁,亦步亦趋踉踉跄跄。林冲夹在当中,犹为颓丧虚弱。
“喂!看你这身行头,是个禁军吧?”
林冲仍旧穿着血污肮脏的宋军小校军服,一个叫冷娃的青年以奚落口吻喝叱林冲,将宋俘们不屑的目光招到了林冲身上。林冲缄默,众人把林冲当成靶子,七嘴八舌谩骂。
“禁军号称大宋精锐都这般没有骨气,难怪百姓遭秧被蕃夷掳掠。”
“精锐个屁!朝廷实行募兵,官家拿钱养着,禁军养尊处优,厢兵鱼肉百姓,平时不练武,战时打不赢,哪里还有什么骨气?百姓何能不遭外掳?”
林冲在同胞的谩骂奚落中,麻木前行。
烈日炎炎,戈壁的风带走了最后一丝湿润,宋俘中有人跌倒,痛苦呻吟:“水,渴死了,给口水喝吧。”
“起来赶路!快起来!”部族侍卫高悬马鞭抽在跌倒者身上,跌倒者哀嚎翻滚。骚乱惊动了前面的马车,赫连朵理站起身厉喝:“怎么回事?”
“小姐,这个下贱的宋奴要水喝,赖着不走。”侍卫报告。赫连保忠懒洋洋吩咐:“给他口水,快些赶路。”
“不许给!”朵理厉声制止,遂对父亲道:“爹爹,你不是常说吗?角斗士最基础的训练是累其筋骨,磨其意志。爹爹如此仁慈,我担心爹爹带回去的是一群废物!”
“呵呵,朵儿说得有道理。”赫连保忠随即改口道:“打!打到他起来赶路为止。”侍卫闻令卖力抽打,跌倒者哀嚎惨烈奄奄一息,冷娃看不过眼,护住垂死的人怒视侍卫:“不要打了,我搀着他走!”
冷娃一口咬破自已手臂,流出鲜血让垂死的人吸吮,垂死的人拚命吸食血浆有了生气。林冲看着冷娃,又将目光投向了前面马车上的赫连朵理,麻木的瞳孔中迸射出火焰。
戈壁露营,赫连部族侍卫们点燃篝火,宋俘们被圈作一堆,犹如被牧羊犬看管的羊群。林冲被同胞冷落,依着岩石孤坐一隅。部族侍卫提着水囊拿着水碗,宋俘们涌向救命水,侍卫凶狠吆喝。
“每人半碗,敢多喝受罚!”
忽然,本已安静的驼马群燥动起来,侍卫惊呼:狼!随着侍卫惊呼,旷野黑暗中传来一片呜鸣声,犹如鬼哭,继而出现了一片绿莹莹的眼睛。
“都不许慌张!”营地中央,赫连保忠从容下令:“侍卫们严阵以待,把篝火烧得再旺些,狼群不攻击便不要理睬它们。”侍卫们应声执行,朵理忽然道:“爹爹,女儿有退狼的办法。”
“呵呵,朵儿古怪精灵想入非非,又有什么鬼点子?”赫连保忠感到意外,朵理莞尔一笑道:“爹爹往下看。”遂走向宋俘们命令:“先不许喝水!”
侍卫们收住水囊,宋俘们全都失望地看着朵理。
“你们都听好了!”朵理对宋俘们颐指气使道:“本姑娘命令你们去主动攻击狼群,把狼赶走了再回来喝水,让你们喝个够。”
原来朵理的办法是让人同狼群搏斗!宋俘们骚动、人人明白:草原狼以捕食软弱的羊为主,其凶性尚好对付,而戈壁狼在极为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捕食尚比它们更为强有力的动物,其凶性非草原狼可比!宋俘们看着旷野中那片阴森绿莹的眼睛悚然,侍卫问朵理:“小姐,给他们武器吗?”
朵理反诘:“狼有武器吗?他们同狼一样长着四肢和满口的牙,这样的角斗才算公平。”
侍卫担心道:“小姐就不怕他们借机逃跑了?”
朵理大笑着说:“他们跑不出十里地就会渴死在这大戈壁上,就会成为狼群的美餐。驱赶他们上场!”
“尊命!小姐真是大智大勇。”侍卫们恭维着朵理,拔出兵刃驱赶宋俘们。赫连保忠跟了过来,制止朵理。
“朵儿,不许胡来。”
“爹爹,我们曾争论过狼和羊的故事,对吗?”朵理以争论输赢的口吻挑战父亲道:“女儿现在就要为爹爹检验这伙宋国人倒底是狼还是羊,能否成为合格的角斗士,爹爹从军队手上买下他们是亏是盈。”
朵理桀骜不驯的连珠利语逗得赫连保忠大笑,连声称赞道:“好!好!看来朵儿虽说任性些,但调理角斗士的手段确比爹爹要高明。”朵理遂傲慢地激将宋俘们:“你们要是没有勇气驱赶狼群,就没有资格喝本姑娘的水,哀求也不给!”
赤手空拳同戈壁狼搏斗无疑送死,宋俘们被逼入绝境,冷娃暴跳着大骂:“妈的!反正是个死。死在狼嘴里得口肉棺材,也比被这个小婆娘折磨死来得痛快,都给老子上!”率先跃身旷野朝着狼群扑去,宋俘们呐喊壮着声势,拖着疲惫的身躯随着冷娃搏命。
惟有林冲,动也未动。
“你为什么不去,害怕了?”朵理质问。
林冲虚着眼睑蔑视朵理,这样的目光很另类;又睃向她身边的虎狼侍卫,半晌木呐一语:“如果把你们当中的任何人换作狼,我倒很乐意搏命。”
林冲话虽清淡,却充满了挑衅和不屑,侍卫们恼怒,便要动手。
“住手!”赫连保忠喝止侍卫,遂审视林冲;林冲刚才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内心赏识面色则冷峭道:“年轻人,我倒要看你能扛到什么时候。”
月下荒原,人狼搏斗,景况惨烈;朵理、赫连保忠和部族侍卫们饶有兴趣地关注;林冲漠然望着星空,置之度外。
人在绝境中的毅志惊人,赫连部族的人们终于见识到他们视之为羊的汉人绝境驱狼暴发出的亡命精神。朵理为测试出汉人具备角斗士的潜质沾沾自喜,却更因林冲以无动于衷对她的藐视耿耿于怀。鲜血淋淋的宋俘们终于喝上了水,喝得痛快淋漓,林冲仍旧孤坐一隅忍受干渴。冷娃端着一碗水凑到林冲身边。
“兄弟,喝!”
林冲渴望的眼神看一眼清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木呐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喝?”
“这是兄弟的血。”
冷娃心头一热道:“兄弟,我白天错看你了,其实你是我们宋人中最最硬气的汉子,不为一口水折腰。”冷娃西北汉子的秉性表露无遗,仇视你时睚眦必报,一旦瞧上眼,便推心至腹:“兄弟,看你这付颓丧绝望的样子,一定是遭了大罪。那天他们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回来,简直就是个死人,驮在骆驼上好些天才见还阳,算你命大!”
林冲望着冷煞的旷野,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些记忆;那个场面摧残了他的精神,恍如隔世。冷娃复将水碗端近林冲,充满了诚挚道:“兄弟,你只当这水是兄弟我的血,兄弟乐意你喝。”
林冲麻木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暖流。冷娃遂道:“兄弟,我叫冷娃,我们那一带把敢玩命的主儿都叫冷娃。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啪”地一声,长鞭抽落水碗。朵理黑着脸站在林冲、冷娃不远处,手中提着长鞭喝叱冷娃:“是不是嫌水多了?”
“这是我的水,我愿给谁就给谁!”冷娃心痛地捧起空了的水碗争辩。
“你的命都是本姑娘的,滚回你自已的位置!”朵理凌厉喝令,侍卫们虎视眈眈围了过来。冷娃缓缓站起身,仇恨地朝着自已原来的位置走去,又倏地回过头冲着林冲喊道。
“兄弟,既然大难不死,咱就得活下去!”
林冲两肘垫在脑后,倚着岩石望着星空,朵理最为难堪林冲这种目中无她的漠然神态,用报复的口吻吩咐侍卫:“一滴水都不许给他,求饶也不行!明天这位大宋禁军要是站不起来了,就丢下喂狼。”
林冲的意识渐渐模糊,极度缺水令他眼前一片昏黑。
黎明,毡毯中的朵理蒙胧醒来,她蓦然发现,林冲已经爬到了马腹下,艰难地吸吮着马尿。
朵理若有所思……(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