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小路上。萧逸竹落脚很是慎重,尤其是路边偶有野花出现的时候,更是慎重到唐薇认为他是不是又旧伤复发动不了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二人沿着小路走出了杂树林,路也渐渐宽了些,不过依然是乡野村路,四周谈不上有何景致,唯有荒烟蔓草一片,远处也只零零星星散落着几户农家茅屋。唐薇走得又累又渴,本以为可以到这些农舍歇歇脚,谁知萧逸竹并不停留,反而引着唐薇走得离农舍越来越远。
此时已近正午,初秋的阳光依然毒辣的很,小路两边除了荒地就是杂草,无遮无挡走在路上的两人直直暴露在阳光下,几乎烤的人要流出油来。只有那之前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此刻愈发的明晰了起来。
“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个大湖,我们到湖边再休息。”萧逸竹鼓励着唐薇。
唐薇用手遮着眼睛望向前方,远处的确可以看到粼粼波光。呼,幸亏不是望梅止渴。唐薇咬着牙,数着步子,一点点捱着,一点点地接近那片湖水。
而那香气也是越来越浓了。
萧逸竹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他自言自语着。
湖边的草木稍茂盛些,甚至还有四五棵柳树并排歪歪扭扭地站在湖边,围起了一片宝贵的树荫。看见树荫,唐薇欢天喜地地就要奔过去,跑了几步却猛然站住,因为,树下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那人看起来……似乎浑身都写满了“麻烦”两个大字。
树下的人正蹲着,看身形便知是个心宽之人。他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眼瞅见了走近的萧、唐二人。
那人似乎微微一愣,随即满脸喜色,蹭的站起身来,大叫着:“老萧!是你?”
萧逸竹瞅见这人,在原地也是呆了一呆,才一脸惊喜地往那人跟前迎去:“懒道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薇看着那所谓的道人,忍不住要笑出来,可又觉得不礼貌,只好用袖子遮挡了,咳嗽一声掩饰了过去。
只见那道人身躯胖大,虽然梳着发髻,穿着道袍,可是那发髻也不知多久没解开过了,似乎所有的发丝俱已经长成了一坨;身上的道袍虽然破旧,倒是锃明瓦亮,散发着奇异的味道,也不知穿在身上多少年、揩过多少油才能成就这样一件“盔甲”。胖道人腰间还悬着个紫红色的酒葫芦,葫芦上还刻着个极难看的大大的“懒”字。
这个蓬头垢面的胖道士一脸笑容,这让他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小成了两粒豆,不过,即使眯着眼,也是精光四射,这使得胖道士看起来灵气了不少。他的道袍敞开着,坦露出同样色彩纷呈的胖肚皮,胖手还时不时在肚皮上挠一挠,搓一搓,一旦搓成个泥丸,便用拇指的长指甲一弹,飞入草丛都不见。
此时,这个胖道人顾不上理会唐薇又想笑又要拼命掩饰的怪异表情,却亲热地一把抓过萧逸竹的胳膊,把他往湖边一棵柳树下拉:“老萧啊,别人都说你重出江湖我还不信,你还真出来了!不过啊,咱们日后再叙旧,现在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萧逸竹颇有微词:“什么叫‘出来了’,说的我好像之前在蹲大牢似的。”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胖道人嘿嘿笑着,仍是紧着把萧逸竹往柳树下领,“先救人,救人要紧。”
唐薇跟在他们后面也往柳树下走去,远远瞧见树下茂盛的草丛中,还躺着一个人。
而跟随他们一路的妖异香气,此时浓到了无法化开的地步。
萧逸竹走近了,瞧见地上躺着的那人,不由一愣:“平朔望?”
这下,轮到胖道人惊讶了:“你们认识?”
“路上偶然遇到过。”萧逸竹简单解释了一句,便蹲下身来,看着昏睡不醒的朔望。
少年安静躺在地上,更显得身材修长利落。此时他眉头微微蹙起,在眉心拱起一个小小的峰丘,浓墨似的眉下压着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透明,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他静静躺在那里,好像已没有了呼吸。前两日还是英姿飒飒、意气风发的人儿,此刻却了无生气地委在地上,着实叫人有些无法接受。
朔望身边被几枝幽蓝的野花围绕着。而此处浓香刺鼻,显然一路上引着萧逸竹追踪过来的香气,就是这些幽蓝野花所释放而出的了。
野花很像是喇叭花,但与喇叭花不同的是,这花的花瓣分为七瓣,每一片花瓣都紧紧相接,微微聚拢围成一只半开未开的喇叭状,在随风摇曳。与这些水灵灵的野花对比起来,一动不动的少年看起来更加孤独而无助。
这景象让唐薇瞧了忍不住一阵心痛。
萧逸竹蹲下身来查看着朔望的伤势,问道:“他身上这些伤口,是和树林里的那场恶战有关吧?”
胖道人点点头,道:“我本来是要去找你喝酒的,白日贪行错过了宿头,晚上走夜路时在这儿遇见了朔望,那时他的情况更糟糕,只说了一句他是从三十多人的阻障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他昨晚就受伤了?那你怎么不救他?耽误到现在,若是出个好歹怎么办?”唐薇也是替朔望着急,不由语气有些冲。
胖道人和萧逸竹同时回头看看唐薇,两人又对视一眼,萧逸竹什么也没说,仍低头看着地上的伤者。
胖道人倒是挺和气:“姑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不对劲儿?的确,从刚才起唐薇就一直有种别扭的感觉,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唐薇闻言,又细细打量着昏迷的少年,突然,她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朔望分明是受了重伤,连衣服上到处都是被刀剑兵器撕扯裂开的口子,像脖子、手臂等能露出来的皮肤上,也都有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口。
明明伤口众多,可是,可是朔望竟没有流一滴血!甚至,他连衣服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依然呈现衣料本来的藏青色!
唐薇吃惊地抬起头。
胖道人对她笑笑,却习惯性地搓着肚皮向萧逸竹问道:“看到了吗?”
萧逸竹扯下少年脚边的一枝蓝色野花,把它举在眼前,面容严峻:“专以吸人骨血来滋养自己花朵的吸血妖草——水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