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逸竹折断的水菊的草茎里,此刻缓缓渗出粘稠的红色液体,这让它在自己花朵的浓烈香气里混杂了一丝血的腥气。
唐薇下意识地捂住嘴往后退几步:世间竟有这般生物?
“水菊平时生在水边,于人畜并无大碍,只是一遇血腥,便会循迹而来,不仅吸光流出的血,更会生出新的藤茎,刺进伤口,生生吸食净伤者的血液、骨髓,且就在伤口扎下新的根茎,开出这妖冶的花来。”萧逸竹道。
胖道人点点头:“是啊,如果根茎长入心脏,人就彻底没救了。”
“不过,在长进心脏之前,伤者虽然痛苦,但仍有生还机会,”萧逸竹盯着胖道人,问的问题却与唐薇如出一辙:“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懒兄明明有一个夜晚的施救机会,却任由水菊在他身体里滋长,不对他假以援手?”
“老萧!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我了!我懒散道人虽然惫懒,却从不是个见死不救的卑鄙之人,更何况他还算是我的忘年交,我怎么会眼睁睁看他死?”自称懒散道人的胖道人气得竟跳了起来,一身肥肉顿时激荡不已。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萧逸竹板起了脸。其实,萧逸竹倒不是真的怀疑懒散道人在玩弄什么阴损的招数,相交数十年,他清楚地知道这位懒道兄的为人,虽然一世散漫如闲云野鹤,但性子却最至真至诚不过。
只不过,这位懒道兄向来有个毛病,说话啰嗦,说着说着就离题万里、不着边际了,最后往往连他自己也不知所云。所以萧逸竹故意摆出一副严肃面孔来,而懒散道人最不愿被人冤枉,为证自身清白,他才会撇去繁冗旁支,简明扼要地点出事情重点。
“我自然会说清楚,可眼下是救人要紧啊!”懒散道人急得满头是汗,“我要真有什么猫腻,早一走了之了,怎么会一直呆在这儿、等人救他?还把害人的嫌疑往自己身上揽?”
难得见懒散道人如此焦急,萧逸竹也有些意外。他缓和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水菊长入心脏就没救了,我也束手无策啊!”
“还有一线希望!”懒散道人指着少年的胸口道:“你看,长进他心脏的那一枝,花还没开出来,这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唐薇在旁十分不解:“水菊的根茎藤蔓虽然会吸血,但毕竟是草啊,我们把这妖草连根拔了,或者一把火烧掉,不就没事儿了吗?”
“说得轻巧!”懒散道人嚷嚷着,“水菊一旦吸了血,其茎蔓就和人的血脉长在了一起,在重要的脏器上,它还会滋生出根,要不怎么叫它妖草呢!”
“你有所不知,”萧逸竹微微颔首,对唐薇道:“水菊一旦刺进伤口吸了血,就与伤者成为了一体,也就是说,现在水菊就是这位少年身体的一部分。更何况,水菊已经侵入了他的心脉,此时扯断水菊,等于断了他的心脉,会立马让他送了命。”
“那该怎么办?”唐薇听得后背发凉,“世间竟会有如此诡异的生命,专以寄生在别人的生命里来延续自己的存在!”
懒散道人侧目道:“姑娘,这世间有如水菊般的生命,多了去了。且不说草木,单单在世人之中,如此活着的就不少啊。”
“人怎么可能钻进血脉吸血寄生呢?”唐薇不解道。
一直低头查看那少年伤势的萧逸竹咳了一声,把话题转了回来:“心脏那里的花还未开,说明水菊在心脏的根尚未扎下或者还没扎牢,这会儿如果在水菊根茎上撒上百草墨,也许还有转圜的机会,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我们到哪里找百草墨?”萧逸竹为难地皱着眉。
须知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这水菊虽然妖异,但毕竟也是天地间的生物,自然逃不出天地间的大道法则。萧逸竹记得自己曾在妙手回春堂里偷过一本《神农遗书》,那书中就记载着百草墨乃是用九十九种性味辛热的草药按不同的剂量煅烧而成,此药性烈如三昧真火,可解一切阴寒之毒,可燥一切水湿之邪,特别还提到百草墨专克水菊,施于其根便能使水菊枯萎而死,可用于急救。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有个主意,你听听行也不行?”懒散道人道:“我已经琢磨了一晚,想那百草墨虽然用药名贵,但终究是草木灰,你看那边农家,家家生火做饭,不都是用草木点火?弄些锅底灰来,兴许有点用!”
萧逸竹想想,也觉有些道理,但还是满腹疑问:“你早想到了此法子,为何不早点试试,还要等人来?我若不来呢,你就看着他死?”
懒散道人面色不悦:“你当我一晚上闲着呢?我看见他的时候,水菊已经开在他的腹部、眼看就要侵入心脉了,我只好点上了他心脉的大穴,这样虽能延缓水菊的生长,但效用太过短暂,必须每隔半个时辰重新点一次,即便这样,水菊也还是不断生长着,而到最近的农家,我来回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肥肉太多轻功太差你赖谁?”
萧逸竹轻飘飘撂下一句“等我”,便如燕子般忽然掠起,唐薇只觉眼前一花,就见萧逸竹已在几丈之外,足尖轻点,起起落落间,便不见了踪影。
“哼,臭显摆!明天我吃饱了就减肥!”懒散道人抹把汗,气呼呼地坐在地上,解下酒葫芦,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酒。
斜眼看见唐薇看他,懒散道人便把葫芦一递:“来点儿?”唐薇忙不迭摇手道:“不不,道长您慢用。”
懒散道人笑笑,又灌口酒,上下打量唐薇道:“你们要去哪儿?”
“听萧大哥说……”唐薇说了半截话,忽然止住了口,道,“萧大哥说,不能说。”
懒散道人看她一眼,道:“看来传闻多半是真的了……你就是那个在逃的犯官家眷吧?”
“我尚未礼成……”唐薇分辩道。可懒散道人并不听她的,只摇摇头,道:“老萧这是脑子坏掉了还是被谁要挟了,竟然蹚官府的浑水?”
唐薇不解:“他又不是替官府做事,怎么就算蹚浑水了?再说了,就算他是给官府办事……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