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好像都凝固了起来。
“还是让他先活下来再说吧。”半晌,萧逸竹方道。这短短的一句话,他说出口来却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
说罢,萧逸竹伸出手去,按在朔望胸腹的心脉所经之处,闭上眼睛,暗自运力。萧逸竹刚刚受过内伤,此刻运力调气,他颇有些吃力,但他还是用上了十足功力。
因为,此时救人已不完全是在多管闲事了。
有了萧逸竹的内力护持,再加上锅底灰的作用,双管齐下似乎起了效,少年的呼吸总算变得明显了起来,缠在他四肢手足的水菊藤蔓花朵也渐渐枯萎凋零。
“有戏!”懒散道人喜道,“我也来助他一臂之力。”他也盘腿坐下,伸手抵在少年小腹。
唐薇在旁不敢打扰,只能作壁上观。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萧逸竹和懒散道人头发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直顺着身体往下淌。而随着他们两人的齐齐发力,朔望的脸色也终于见了生机,随着呼吸的渐渐平稳,他的胸口也明显起伏着了。
萧逸竹和懒散道人两人顾不得擦汗休息,朝唐薇借了随身带的绣花针,趴在少年身边,从他身上较大的伤口里细细挑出水菊的枯藤萎根。唐薇看见,他们从少年胸口的一道剑伤中,挑出了一根细细的枯藤,上面竟还附着一朵枯萎的花蕾。
好险啊!
清除完了水菊的枯藤,再给少年敷上金疮药,两人终于瘫在地上,累的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四合。萧逸竹和懒散道人说,伤者此时不宜搬动,几人遂拔草拾柴生了火,准备就地休整一晚。
“耽误你们行程了吧。”懒散道人往火里添了一根柴,看看萧逸竹,后者却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懒散道人摇摇头,叹道,“天意啊。”
唐薇不解,但是瞧萧逸竹的神色,想来这里头的缘由定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儿。所以她也没多问,只是从包袱里拿出窝头,就着火烤了,分给大家吃了果腹。
懒散道人却说没肉吃不下去,自己挽了裤腿下湖捉了两条大鱼,利落收拾干净,穿上树枝,架在火上烤得喷香。他撕下一条鱼肉,放在树叶上,又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小包盐巴来,细细撒在鱼肉上,方递给唐薇。早饿坏的唐薇又被这鱼肉的香气撩拨了半日,此刻早不再计较懒散道人的脏手脏肚皮,接过鱼肉来大快朵颐。
懒散道人看她吃得香,又给她如法炮制了一块鱼肉,便将剩下的鱼肉递给了萧逸竹,自己才拿起架上剩下的一条鱼,打开酒葫芦,吧嗒一口鱼,滋溜一口酒,风卷残云,吃得甚是过瘾。
吃饱喝足,守着暖洋洋的火堆,唐薇就有些昏昏欲睡。此时但听萧逸竹悠悠道:“懒兄,你说你和这个平朔望从小就认识?这算是什么机缘?”
“就知道你得问我。”懒散道人一脸的“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的无奈表情,“但我能不能选择不说?”
“不说也行,”萧逸竹瞥了一眼仍在昏睡的朔望,道,“等他醒了,我让他自己亲口说。”
“咳,这是何必……”懒散道人抓抓头发,“这话要说起来,可真就长了……”
“那你就慢慢说,我不嫌你啰嗦。”萧逸竹道。
懒散道人明明是个直肠子的,此时却极明显地犹豫了起来,他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方道:“我若是跟你讲了前因后果……你能不能……”
“懒兄,”萧逸竹叹口气,道,“你也别为难我……”
“罢罢罢,”懒散道人也深深叹口气,“我就跟你说说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吧,没准儿你听我说完了,也许就……”
“懒兄!”萧逸竹叫他一声。
懒散道人叹口气,往后靠在瘦弱的柳树上,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道:“这事儿得从朱丸的出世说起了……”
“上平三十一年夏六月丙辰夜,渌州奚集县,天声如雷,夜中星陨如雨,皆坠县西,至晓方止。或往视之,乡民林氏田中有数窍至深,视之,或空无一物,或有星粲然。”
如果当朝的皇亲贵戚在争权夺利、选择站队的时候,还有闲工夫翻看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历史,他们大概会在故纸堆里偶尔看到被老太史令存在皇宫石渠阁内的这段记载,一场关于流星雨的记载。
这场流星雨发生在本朝皇帝刚刚登基那年,当时的臣子正愁找不到拍马屁的别致理由,听见上报流星雨,立马便将此附和为天降祥瑞,哄得当时还年轻的皇帝龙颜大悦,减了奚集县三年的赋税。不过时过境迁,后来无论是朝廷还是平民,慢慢的也就淡忘了此事,毕竟,天上掉星星虽然不常见,但也不当吃不当喝啊,日子还不得照过。
事儿虽然淡了,但随着流星雨而来的陨星,却不论过了多长时间,依然是各方放不下的炙手可热之物。
陨星落在奚集县当地一户林姓财主的田地里。在陨星降落后的第一时间,奚集县当地的县令便亲自带人到了林财主的田里,要将陨星悉数收集,好上缴朝廷。林财主自然不敢怠慢,自己也带了家丁帮县令大人满田里搜索。当时一干人等大约有十三四人,从地里起出来了二十余颗大小不一的陨星,大的有一张八仙桌桌面那么大,小的则只是鸡蛋大小。这些陨星皆由县令带回,统一封存在县衙仓库,择了吉日,准备送到京城,供皇帝祭天时使用。
谁知就在天降陨星二三个月后、县令就要启程去往京城时,竟出了大事!几日里,奚集县的医馆突然忙了起来,不管是名医还是庸医,都忙了个四脚朝天。可是他们忙来忙去,却也是白忙。因为,纷纷找上门、让他们手忙脚乱的患者的病症,这些大夫们从来没见过!
来就诊的患者症状高度相似,他们都是在几天时间里渐渐皮肉溃烂,浑身疼痛不已,偏偏神志却始终是清醒的,这让病人痛苦如坠地狱,其惨状即使是病人的亲属都不敢看。面对如此惨痛的伤患,大夫们偏偏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痛苦挣扎哀嚎而死。
大夫们逐渐发现,这些不幸的人除了死状特别惨,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全都去过陨星现场,都是接触过陨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