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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欢

休息了一夜之后,孔端用过餐,便被侍者带到客栈内的一间密室,进行交易。

孔端向银花客栈付出一笔巨资,银花客栈答应派人直接从大海入澄江,送孔端进入中原大苍的地界。

孔端所付出的钱财确实庞大,足有十万两银票之巨,可银花客栈让他付出如此之多的钱财也不是没有道理。

孔端此行不仅要避他口中神秘势力的追查,还要瞒过防守疆域的边军,这些对于武林中人讲都是不易之事,哪怕是手眼通天的是银花客栈亦颇费手脚。

又耗费半日时间,银花客栈布置完毕,便派人带着准备好的孔端离开了银花客栈,驾着一艘快船驶出这片海域。

送孔端前往大苍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红船同行过一段时间的位迎召。

位迎召在银花客栈颇有地位,此次派出送孔端去中原,要么是因为之前的事受了惩处,要么是银花客栈重视这笔交易。

不过,基于哪一样于孔端都无所谓,只要能渡过澄江,抵达中原,他就心满意足。

登船时,位迎召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孔端虽然为人热忱,但到底也非得到圣僧,知道位迎召不是善男信女,便没有理会他,兀自上船。

北渡澄江之事,一旦银花客栈出手,以武林之庞杂,加上银花客栈的手段,孔端必然可以万无一失的离开大乾,奔赴大苍。

当然,此去的艰险,不仅仅是离开大乾的这一路,更是抵达中原之后的事情。

一个年轻的世家公子,第一次来到故土敌国,所为的更是汇聚英豪,全天下之义,以待北伐。

听起来,何其壮哉,做起来,何等艰难。

海水碧蓝,远处的海线与天相接,壮美绮丽,可孔端此去的前途,正如这海水一般,波澜起伏,难以测量。

银花客栈离港口最近的一座瞭望台上,银花客栈的老掌柜眺望着海面,目光随着那一艘快船渐渐远去。直到快船彻底消失,老掌柜才收回目光。

银花客栈的老掌柜是一个须发皆白,身材削瘦到嶙峋的老人,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衣华裘,仍然难掩其朽木枯骨之态。

“你很看重他?”

老掌柜身后有人问道,竟是最先与孔端同船的那个老者。

老掌柜不禁大奇:“你与丞相孔祥不是一直有约吗,怎么不把带他回去?”

老者满不在乎:“家长里短我也要管吗,若不是为了战胜她,我又何必屈居相府为之谋划。”

老掌柜语气颇轻:“此子大有非凡之处,我的老师仙去之时应该见过他,我能在他身上感受到老师弥留之际的气息。”

“邢致远死了?”老者一惊,邢致远何人,那可是一代儒圣,以儒道入的绝代高手。

老者又转而平静,毕竟邢致远太老了,足足活了两百余年。

可马上,老者面露诧异之色:“莫非,天下日后之运在他身上?”

老掌柜如未听到,抬眼看向老者:“说吧,多年未见,你到底找我作甚?”

老者闻言,霎时面色阴冷:“我要一观儒门正法。”

“无用的。”老掌柜摇摇头:“你心境不臻至圆满,就算得了取气运之法,依旧无法成就天人?”

老者激起杀气,怒道:“无欢,别忘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要不是我,你早已死在她手上。”

无欢,纵观武林,有此名者,唯有五十多年前的无欢善人,以一卷《美人志》霍乱数载大乾。

世人如何能想到,雄踞武林,号称无所不能的银花客栈老掌柜,竟然是昔日早已身死道消的无欢善人。

“你与她之间本就不必如此,是你太执念,也是她太高傲,难道你当真打算与她一生为敌,生死相向?”老掌柜不禁皱眉,多年未见,他发现老者的执念越发的深了。

老者重哼一声,脸色阴沉,冷声道:“我只问你,给还是不给?”

老掌柜无奈,自怀中取出儒门一道梳理气运的精妙法门,扔给老者。老者接过书册,一时欢喜不尽,大约翻阅几页后,方才收起。

可是,老者突然眼神阴鸠,凶狠的盯着老掌柜:“我刚刚感受到了一瞬的杀机,幸好你不曾出手,否则我会让你再死一次。”

老掌柜慈善一笑,并不在意,反是提醒道:“你一心在武,却始终不能圆满心境,如今得了儒门正法又能如何,心境不满,便是容器有损,纵使以儒门之法,或是天下气运尽数予你,又能如何,皆无用功。”

“我该如何,我自有计较,就不劳你费心。”

老者背过身去,向塔下而去,却忽的冷笑,故作悲叹道:“无欢呐无欢,遥相当年你是何其潇洒绝世,而今就只能在这海上做着一副空有其表的行尸走肉,连自己心爱之人的仇都不敢去报,假心爱之人的虚名,成所谓的客栈,如此便是心安了吗?”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讥笑:“原来世间所谓的真情,无非苟活性命,无所施为。”

老掌柜面带微笑的看着老者走下台阶,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老者消失,他也微笑如常。

老掌柜忽的悠然一叹:“你已执念到如此地步了吗,明知我已无想法,还要激我出手,看看我能否成为你的日后的威胁。”

老掌柜回望海岸,目光空洞,陷入追忆。

五十多年前,他深知儒圣难成,便叛出师门,化身无欢善人闯入武林,以一卷《美人志》霍乱天下,欲采天下情欲,成一气,另类得道。

直至他遇到了银花,一个立志要开一间大乾第一客栈的天真少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与银花便是如此。

他们渡过了一段十分快乐的时光,可是既然入了武林,便再也身不由己,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美人志》引起的风波十在太大,波及太广,他自行迹暴露,就成了武林公敌。

他的武功在当时也算独步武林,远非常人所能及,故而在一段日子里到还算相安无事。

可是直到一对侠侣找到了他,侠侣中的女子叫师艳雪,正是他《美人志》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没有太多的交流,唯有一战。

那一战,他败了,心爱之人为救他性命顶着无欢的名头死去,而他带着她骸骨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大海……

近一个月的时间,从海水入湖泊,再进入横截南北的澄江,孔端已经太久没接触过地面。

日复一日,吃着相同的食物,而这种食物,更是在几日前让他生出反感,吃个几分饱后,便再也难以下咽,生怕吃的多了,会把适才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

日前,船舶跃过大乾与大苍一个个哨卡,从澄江荒废良久河道一路北下,逐渐靠近中原大地。

船上的日子的确难熬,就连船上常年行船的船手有时也是熬不住的,会在交班后有一段时间的暴躁。

如此,就更不要提孔端了,他的心态固然如初,未曾发生一丝变化,但只要窝在船舱太久,就会觉得空气恶心,想要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故而一旦是晴天,孔端便会站上甲板,迎着微风,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在孔端身边站着同样大口吸着空气的位迎召,此刻他也不复最初登船时的白衣潇洒,憔悴中带有几分狼狈。

向这样漂泊在水上近一个月的生涯,位迎召也是头一次经历,极为不适。

在这一个月中,孔端与他的关系大为缓和,不再如登船时那般冷淡,会时不时聊上几句,毕竟船上能聊的通的也只有他们两人了,那些船手伙夫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位迎召看着逐渐接近的中原大地,悠悠开口:“你即将进入大苍,我银花客栈该做的也就此结束,接下来便只能靠你自己。”

说完,他又疑惑道:“我是真的搞不清楚你跑这么远,来到此等纷乱之地干什么,大乾的繁华有什么不好吗?”

孔端傲然道:“纠正一下,我来的是中原,不是大苍。”

位迎召问道:“有什么不同?”

“不同。”孔端张张嘴刚要开口,却话锋一改:“说了你也不懂。”

位迎召轻声一笑,说道:“我是不懂,你只有你这般傻子才懂。”

近一个月的接触,位迎召已经大概清楚孔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很难相像,当今世上会有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傻子。

言谈中所表现的美好,却是这个人一生奋力要实现的,可惜实在太过缥缈。

位迎召忽然说道:“你此番去中原帮我留意一个叫东方未明的人,算时间,他应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孔端奇道:“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位迎召回忆道:“我父亲在幼年时曾护送一个人去过大苍,在那里他结实一个朋友,那个朋友的武功不仅胜过我父亲,其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儿子,此子天生百脉俱通,竟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孔端顿时明白:“这襁褓里的孩子便是东方未明。”

位迎召眸光闪烁,认真道:“我父亲返回大乾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他曾对我说,不仅他败给了他的那个朋友,就连我也败了,败给那个朋友的儿子,故而我想请你留意一番,看看这东方未明究竟如何,是否如我父亲预料般的威震天下,你若不嫌麻烦,待有机会返回大乾,便将他的消息轰传武林,到时我自会知晓。”

“如有机会定会留意。”孔端微微一笑,满口答应下来。

孔端站在甲板的最前面,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地,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