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稠浓,晨星也已疲惫,随着最后几声夜莺的鸣唱,东边几抹白云开始变红。
偶有乍起的晨风,吹到裱糊的木格窗发出噗噗的响声。天还早,就凌晨五点,又值仲秋,对于奔袭了近三百里的天狼战队队员,正是酣睡之时。胜男不一样,从小练武,老天给了她一口生物钟,无论多么疲惫,她都会一如既往起早床。
碧春睡得正香,只见她满脸的甜蜜,红色的被子映着脸颊,皮肤尤显粉嫩,媚态可掬,实在惹人怜惜!
胜男抬起左手,准备轻轻推醒她,手刚触及被子,又收了回来,再伸手去,再又收回……接连四五次,都舍不得弄醒酣睡的姐姐。
突然,房门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胜男,起床起床。”欣儿在门外大声喊道。
碧春一下子坐起,打了一个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见蜡烛亮着,胜男正在给欣儿开门,懒洋洋地问道:“几点了?”
“五点。”胜男回道。
碧春立即翻身起床,快速洗漱,随后跟着两人走出房间。
战士们快速吃过早饭,正准备出发。旅馆门口围满了市民,有的用菜蓝子提着鸡蛋、有的用盘子端着烧饼、有的直接拿着钱袋子等等,吵嚷着要见女英雄。还好,十几名警察守在门口。不然,店里早已人满为患。
众战士见此情景,心情很激动。胜男想了想,出去和乡亲们道个别吧。
旅店门外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市民,当胜男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时,“女英雄,女英雄……”几近疯狂的呼喊声响起。
胜男微笑着,双手向下摆动了好几次,呼喊声才停下来。胜男大声道:“乡亲们,我们不是英雄,只是一群打小鬼子的中国人。可恶的日本侵略者已打到青锋城,我们必须勇敢站起来,保卫父老乡亲,保卫家园。我的战友有山西的、河南的、上海的、南京的……当然也有我们湖北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我们这群年轻人,生逢乱世,就有责任扛起钢枪,手握战刀,不怕牺牲,不畏艰险,挺起脊梁,保家卫国。我们马上要出发了,请乡亲们让路。至于你们的礼物,绝对不能收,我代表战士们,心领了……”
“市民们,让路吧。军机万万耽误不得。”邱县长带着三名警察从人群里中挤过来,非常礼貌地恭候着。
胜男带着战士们紧跟在邱县长身后,不断和乡亲们示意问好。
天狼队走出人群数十米,便有三辆大卡车,装满了给养品准备开往定阳山。胜男告诉邱县长,离开县城之后,将从另一方向去执行任务。十名战士轻轻跃上前面一辆大卡车车箱。邱县长在警察们的搀扶下,也跟着进了同一车箱。胜男看了看这位学究似的县长,说:“您们去定阳山,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们的行踪。五天之内,再给定阳山铸造五百口战刀,款式和我的一样。还有,在出城之前,帮我找几套老百姓男装。”邱县长点头同意,同时吩咐一名警察,下车买了几套很普通的老百姓衣服交给了胜男。
卡车刚到定阳县东城门口,胜男便带着战士们跳下车,向小路奔去。邱县长在车上大声喊道:“姑娘,你的那口旧战刀在县政府办公室好好保存着!”
众战士们养足了精神,走起路来十分轻快,四小时后,达到了定阳山西北面。这边山全是落叶林,槐树特别多,几阵秋风之后,树叶几乎落光,光秃秃的枝坷下面,可以清楚看见枯褐的灌木。战士们很快翻过群山,径直朝着乌子岭奔去,不到一小时便达到。胜男命令战士们稍作休整。
闫三看着海莲坐在身旁不远处,又恐被骂,慢慢挪动身子,坐到了珊珊身旁。胜男装作没看见,走到伍涛身旁坐下,问道:“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伍涛回道:“队长,大约十五公里。”胜男略一思考,又问道:“沿着山岭前面的小路,再走十四公里便是凤尾林?”“是的,队长。”伍涛回道。
胜男抬起头,喊道:“闫三,过来一下。”
闫三听到喊声,狠狠将巴掌大块饼塞进嘴里,两腮鼓得像小南瓜,立即站起来准备走过去。海莲盯着闫三的窘态,心想,不如整整这个乡巴佬儿,猛然起身,三两步走到闫三身旁,低声说:“土包子,我刚才把口水和鼻涕喷到了你的饼里,好吃不?”说完返回原地,非常平静地坐在地上。
闫三一听,全身抖动,汗水也涌了出来,胃不停地翻滚,跑出几米远,猛一口喷出来,连同刚才吃的,也一并翻倒在枯萎的苔藓上,然后接连咳嗽,鼻涕和眼泪如泉泄。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狼娃立即跑过去拍着他的背部,好一阵子后,闫三才恢复过来。
碧春对着海莲问道:“你刚才对闫三说了什么啊?搞得人家遭罪受。”
“我说,三哥快点吃,马上出发了。”海莲若无其事地说。
“你……你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闫三看着海莲想说却又不敢说,立即拿出水壶漱口,然后走到胜男旁边坐下,问道:“队长,找我有什么事?”
“等会儿有任务交给你。你刚才的表现不行,亏你还是一个猎户,海莲说你饼里有东西,也相信?就算有,又不是毒药,吃了能死么?当我们面临饥饿时,虫子也要吃,生鱼、蛇什么都要吃?我现在拿一块饼走到你吐过的地方坐下来,你就坐在这里看着,怎么样?”胜男一边说一边从包裹里拿出一块饼,径直走到那里坐下来,朝着闫三和众人微笑着,然后“津津有味”地吃着。吃完之后,双手拍了拍,又故意盯着那块脏迹看了看,然后才走过来,乐呵呵地站在众人前面。
闫三猛一怔,惊奇地问道:“队长,你怎么知道胡海莲说我饼里有‘脏东西’?”
胜男嫣然一笑,说:“很简单的事情,一看就明白。如果什么事情非要等到别人告诉你才明白,怎么和鬼子交战?”
闫三听后,那种想呕吐的感觉已荡然无存,翘起大拇指说:“真聪明!”
适才胜男在闫三呕吐的地方吃饼,欣儿看过之后,胃也翻动,很想呕吐,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狼娃和沐云飞看了之后,心情十分紧张。欧阳珊珊、海莲、伍涛和韩兵,尤其是碧春,五人看过之后,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胜男走过来,对着闫三说:“我们九人和青锋县城里的小鬼子交过战,不方便在县城走动,只有你去完成这个任务。早上出发时,邱县长给我们准备了几套很普通的百姓衣服,你现在到隐蔽处换一套。然后我给你安排任务。”
闫三拿着一套百姓衣服跑到密林中。海莲立马对着欣儿说:“土包子去换衣服,你去看一下。”欣儿红着脸说:“要看也是你去看,我是强子未过门的媳妇,不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海莲呵呵笑起来,“干嘛那么紧张啊,不就开个玩笑呗。土包子那个鸟身材,又矮又粗,有什么好看的。”欧阳珊珊看了看海莲,故作镇定地说:“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根据我的判断,你看上了闫三。”“呵呵,土包子一个,我会看上他?我也算是一枝花,又有文化。别以为鲜花真会往牛粪里插。”海莲不屑一顾地说。
闫三穿上老百姓衣服,外表显得极为本朴,一边走一边扭身看着自己的行装,感觉还不错。胜男迎上去,带着闫三走到偏僻处,低声把任务交给了他。
众战士很快到达凤尾林,闫三把行装交给狼娃,空着手向县城北门走去。其余战士在林中等候。
闫三家住耀州,离青锋县不太远,和狼断山这一带百姓说话的口音相差不大。他到了城南门口,直接朝城中走去。两名伪兵拦住了他,要“良民证”。闫三虽没有见过小鬼子和伪军,但打猎练就了一身胆量,甚至很会说谎,也懂得如何圆场,见伪兵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自己,不慌不忙地说:“我来找亲戚,‘李记一口香’老板是我表哥,我表哥,知道么?这次来,就是要办良民证。”
一个伪兵说:“黄志斌是你表哥?你们长得不像呀,黄老板瘦高个儿,眉清目秀,你长得矮,又粗实,五观一塌糊涂,怎么会是你表哥呢?”
闫三心想,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老子准在五百米之外让你吃“花生”,敢说我长得一塌糊涂,他妈的。算了,日后找你们这群败类算帐。于是,他把手放进衣袋里,故意抖了抖,五块大洋发出“铛铛铛”的响声。
两个伪兵立刻盯着口袋,闫三高傲的摸出五块大洋,对着伪兵说:“我长得丑么?”
“长得俊。”一个伪兵说。
“可以进去了么?”闫三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另一个伪兵接过五块大洋,立即说:“你请进!”
闫三背着双手,大踏步走进城中。当经过一个小鬼子身边时,闫三故意眨了一下眼睛,又笑了笑。说也奇怪,那个小鬼子也笑了笑。
闫三很快找到“李记一口香”,按照胜男说,店老板左上嘴唇有一颗痣。他前脚刚踏进门,用锐利的眼光搜寻了一下柜台,果然有一位年轻人长得和胜男所说的一样,径直走过去,说:“表哥,正雄叔叫我来找你拿点钱。”
黄志斌猛然一惊,多么熟悉的名字,十六年没见,可转眼一想,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弄清楚再说,于是笑了笑,问道:“借钱,借多少?跟我来。”
小钟就在旁边,沉默着,只注视着往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