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斌带着闫三走到楼上一间小包房。进门之后,黄志斌反手插上门栓。
小包房仅有一扇裱糊的单木格窗,宽两尺、高两尺半,木地板架着一张供四人用餐的方桌。
两人围桌坐下后,闫三又看了看黄志斌,想到适才他插门栓,定是不想外人突然闯入打扰谈话,如此谨慎,特别是那颗黑痣,一定是胜男要找的人,开门见山地说:“你应该叫易宝霖,长我一岁,今年二十四岁。”
黄志斌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眼神虽然税利,却也友好,怀着更多的期待看着闫三——想对方尽量多说一些关于易师傅的消息。
闫三也很机灵,为了确保无误——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再次试探着说:“易正雄叔叔,侠肝义胆,让我们晚辈很敬重……”
黄志斌立即接过话题,“我爹现在哪里?他从小练习八卦刀,行侠仗义,让人十分敬佩。十六年那晚,我们走散之后,一直杳无音信。”
闫山明白对方在暗中介绍自己,用坚定的语气回道:“你一定是易宝霖。”
“我是易宝霖。”黄志斌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爹在哪里?”
“正雄叔叔和我们一起打鬼子,具体地址,我暂时不能说。等一下你自己去凤尾林,自然有人告诉你。”闫三十分镇定。
宝霖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立即握住闫三的手,“好好好,我俩一起去。”
闫三摆着手说:“不行,这样容易让小鬼子怀疑。先给我弄点吃的,再给我几块大洋,出城时打发鬼子。我吃完就走,你稍后跟上来。”
宝霖看了看闫三,似乎还有一丝疑虑,便问道:“能否说一下我爹爹的长相?”
闫三明白对方问话的含义,于时笑着回答:“正雄叔叔以前手提一口六尺来长的大刀,后来因为行军不便,改为短柄战刀。他老人家的八卦刀法实在厉害,和杨师傅齐名,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侠士。你的剑眉长得很像他老人家。”
宝霖再一次握紧了闫三的双手,激动地说:“辛苦了,我的好兄弟!”说完,便带着闫三下楼。
闫三狼吞虎咽地吃着,把先前吐掉的东西全补了回来,吃完之后,一甩手就出了“李记一口香”。
小钟凑到宝霖的身旁说:“他看起来不像八路。”“他不是八路,我打听过,是一名枪法极好的猎户,现在是天狼战队的队员。”宝霖说。
闫三走到城门口,先前那两名伪军立即围拢过来,盯着闫三的口袋,嬉皮笑脸地说:“看你口袋沉甸甸的,一定从你表哥那里捞了不少好处?”
闫三心想,这一趟根本就是赔本的买卖,索性掏出两块大洋,准备一人一块。突然,两个看城门的小鬼子走上来,冷笑道:“统统拿出来,皇军的需要。”
两个伪兵见状,立即退回到原来的地方站岗。
闫三一怔,本想一巴掌甩过去,又怕耽误大事,就假装笑起来,掏出八块大洋,给两小鬼子各两块,自己留四块。”
其中一名小鬼子见状,骂了一声:“八格牙路,统统的拿来。”
闫三努力控制住情绪,本想赚点钱,却被小鬼子活生生的宰得分文不剩,咬着牙,悻悻而去。
众队员在林中,轮换用瞄准镜看闫三,全忍俊不禁。海莲忍不住骂道:“土包子真是穷疯了,现在还想着赚钱,姑奶奶的脸让你丢尽了。”
闫三刚出城不久,宝霖就到了城门口。城里几乎所有的小鬼子和伪兵都认识这位“李记一口香的老板”,因为他们经常到那里吃“霸王餐”。宝霖把一只烧鸡塞给两个小鬼子,又给了两个伪兵每人一块大洋,然后朝着凤尾林走去。
黄志斌刚走出五六米远,一个伪兵大声道:“黄老板,你表弟刚才进城找过你。”
黄志斌故作生气的样子,抱怨道:“你们以后不要让这种穷光蛋进城了。什么表弟,沾了一点点亲戚关系,就想来混吃混喝。”
两个伪兵信以为真,也就没多问,用拇指和食指掐住大洋吹了吹,然后放在耳边一听,得意地笑了。
宝霖刚走进凤尾林,便看见有人在等候,包括那个闫三。
胜男打量了一番来人,瘦高个,两道剑眉,特别是左上嘴唇那颗黑痣,一定是易宝霖,立即走上前,亲切地喊道:“宝霖哥,我是杨胜男。”
易宝霖看着眼前身穿黑色男儿装、身背战刀、右肩挎着狙击步枪,还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一定是人们敬佩的女英雄杨胜男。宝霖又看了看胜男身后,还有一名同样身背战刀、长得和胜男很像的姑娘,一定是杨碧春;还有几名战士,同样身背战刀,肩挎步枪,个个精神抖擞。
胜男侧过身对着大家说:“我和宝霖哥谈点事情,你们退后一点吧。”众队员立即退到十米外。
胜男看了看易宝霖,笑着说:“你如果没有那颗特殊的黑痣,还真的难找。有时候,机缘巧合,往往在不经意之中找到了要找的人。”
“我很想见到父亲和母亲。十六年了!人的一生,真没有几个十六年。两位老人过得怎么样?”
“两位老人身体很好。婶婶告诉我,十六年前那晚,倭寇围攻雄叔叔和婶婶,我爹和上官叔叔恰好赶到施予援手。那晚,你走散了,我母亲被浅野秀中刺杀身亡。一个半月前,浅野秀中带着几个徒弟再次到狼断山偷袭我爹和雄叔叔,最后被我们击杀。”
“胜男,我们家欠你们家太多了,我会永远铭刻在心……”
“你们不欠我家的,真正欠我们的是小日本鬼子。”胜男摆了摆手,“这次来,我想打听小鬼子在城里的动向。”
“皇协军副队长麦长峰似乎和小鬼子不是一条心,我偶尔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自上次小鬼子在定阳山遭受重创之后,就龟缩在城里。近半个月来,皇协军招了很多伪兵,估计上千人,加上小鬼子五六百人,实力不容小觑。还有,麦长峰告诉我,一个叫山本的老鬼子,军衔是少将,很可能在近期派遣一个联队的小鬼子攻打定阳山,三千多鬼子啊!山本老鬼子急于拿下定阳山,准备派遣他最得意的学生出任联队长。此人名叫西田久保,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很会用兵,会说汉语,来中国参战无数,从无败绩。我现在很担心你们是否守得住定阳山。”宝霖剑眉竖起。
胜男语调铿锵有力,“守不住也要守。趁鬼子大部队未到,我想在南门袭扰小鬼子,如此一来,还可检验一下队员们的枪法和个人的作战能力。”
宝霖听了胜男的话,会心地笑了,点头道:“想不到杨伯伯有如此好的闺女,文武双全,实在令人佩服。对了,能不能告诉我父亲和母亲在哪里?”
胜男看了看宝霖,又想起郑团长的话,“黄志斌”是一位久经考验的战友,万事皆可放心。但是,如若现在告诉他雄叔叔和婶婶的详细情况,特别是雄叔叔,关系到小灵犀屯兵大事,还是不说为好,苦思一番之后,咬了咬嘴皮,说:“宝霖哥,婶婶住在狼断山,身体很好。雄叔叔和爹领兵在另一处,具体地址,我也不清楚。”
宝霖“哈哈”大笑起来,伸出大拇指说:“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城里的小鬼子叫你‘女魔头’,百姓亲切称呼你‘女英雄’,我还是叫你总指挥吧。”
“想不到你一个店老板,知道得如此多。你一定是干这个的。”胜男左手掐成“八”字。
“不,我是这个一半。”宝霖伸出右掌,拇指弯曲。
胜男微微一笑,睁大眼睛问道:“新四军?”
“也许不久,我就离开‘李记一口香’,重新戴上那顶神圣的军帽,拿起枪,痛击小鬼子。”
胜男看了看长相斯文的宝霖,笑道:“你是拿笔杆的,拿刀恐怕……”
“总指挥瞧不起我?不妨借你的刀一用。”
胜男反手从背后抽出战刀,猛一掷,刀插进了一棵大树。宝霖明白,胜男借此考考自己的力量,猛一闪身奔到树旁,用力拔出刀,随即舞动。胜男一看,正是八卦刀法,虽然不十分精湛,但刀锋仍不乏凌厉。演练完毕,宝霖又看了看刀身,刻着“杨胜男”三字,说:“‘八卦刀法’博大精深,只可惜我从小没有学,离开爹娘之后,仅凭记忆练了一点花架子。我明白,在你面前舞刀,恰如关公面前耍大刀。这刀身上面刻着你的名字,想来是邱县长钦佩之极,才有如此之举。看来,你已深得人心。但愿你早日戴上八路军或者新四军那顶美丽的军帽,为国为民,赶走侵略者。”
胜男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看十米之外的队员,然后转过头说:“我现在力求多建立根据地,扩大抗日武装。我读了《论持久战》,才明白一个道理:赶走侵略者,绝非朝夕之事,需要流血、牺牲,一点一点消耗鬼子的有生力量,才能终最打败小日本。”
宝霖听此,心潮澎湃,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大智、机灵,有勇有谋,有远大的战略思想,何愁赶不走侵略者?想到此,他正视了一眼胜男,说:“总指挥,我要回‘一口香’了,期待你在南门的好消息。”说完,鞠了一躬,又对着众队员招手示意,转身刚要离去,孔东升带着两名游击队员从凤尾林南边赶了过来。
胜男正欲举枪,宝霖猛地摆手,“自己人,自己人。”说着,朝着孔东升迎上去。两人见面,立即握紧对方的双手。。
宝霖激动地说:“你来得正好,给战友们带到她们想去的地方,我先回旅馆料理事情。”说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