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橙红的太阳刚跃出山头,张师长和杜特派抽调了两个团的兵力,约二千五百人,向定阳山挺进。第一团由刘永德带领,乘坐五十辆军卡,驶向定阳山;第二团由陈子凯带领,步行至定阳山。
刘永德换上团长服,神气十足,坐在骄车前面的副驾位,后面分别坐着杜特派和张师长。骄车后面跟着五十辆军卡,浩浩荡荡,尘土飞扬,驶向定阳山。
定阳山饱受炮火肆虐,这几天终于消停,虽找不到昔日的祥和,却暗藏了一股浩然之气——恰是这群保家卫国的热血青年。
晌午时分,林中甚为热闹,碧春带着三百多名国军和八路军练习射击,沐云飞正在给雷电突击队和天狼战队传授杨氏刀法。
乌子岭一战,胜男慢慢悟出了一个道理,池佐岛的刀法以刚猛、凌厉见长,若要超越,必须提高自己的出刀速度。此时,胜男正向乌勒巴学习南山刀法,她希望博众家之长,吸取各种刀法的精妙之处,推陈出新,完全走出传统刀法过于重视招数而忽略实战的误区。
乌勒巴从小练刀,也有自己的心得,给胜男讲了一个土办法,若想出刀更快、更准,向天空扔拇指般大的石子,开始扔一颗,准确无误的用刀砍击这颗石子,然后慢慢增加,若能砍到五颗,出刀就很快了。这是乌勒巴小时候练刀时,从他父亲那里学到的土方法。乌勒巴讲完,便向空中扔出三颗石子,迅疾出刀,闪电般击中三颗石子。
胜男按此方法练习,刚开始一颗也砍不到,三天下来,只能砍到两颗。看似普通的技艺,却蕴含了很深的哲理。胜男领悟到,用刀准确砍击飞动的石子,能让自己的感观更加准确,思维更加活跃。和高手过招,也是对动感物体的判断,如果池佐岛的刀是飞动的石子,自己的刀还要快一拍,就能找到破绽,一击必中。想到此,胜男又向空中抛了三颗石子,挥刀出击。
碧春正趴在地上演示远距离狙击小鬼子,一位国军巡逻战士慌慌张张跑过来,“报告副团长,有几十辆军卡从定阳山的西边开了过来。”
碧春一怔,立即站起来,众战士也跟着站起来,朝着定阳山西边望去。
邢团长走到碧春身旁,表情略显忧悒,问道:“会不会是刘永德那个败类搞的鬼?”
碧春摇了摇头,深感不安,紧紧盯着长龙似的车队。
胜男背着战刀、提着狙击步枪跑了过来,对邢团长说:“来的军卡不少,这样吧,我们现在分开练兵,八路军到左边五十米处练习,你和大姐就在这里练习。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我会即时赶过来帮你们。”
“行。”邢团长回道。
小惠也跑了过来,平静地说:“这么多军卡,估计是刘永德搞的鬼。你们放心,如果是爸爸的兵,有我在,他们不敢乱来。”
胜男轻轻拍了拍小惠的肩膀,“嗯”了一下,然后大声说:“所有八路军战士到这边训练。”说着便朝左边走去。
小惠提着战刀,紧跟在胜男后边。
碧春和邢团长睁大眼睛看着小惠选边站,满脸木讷,想不到这姑娘关键时候站在八路一边,这恰是她父亲最反感的事情,看来,父女同姓不同心。
胜男向天狼队员招了招手,打手语吩咐他们埋伏在林中不同的地方。
小轿车停在离山坳口百米处,后面五十辆卡车排得很长,像定阳山中间临时筑起的一道城墙。
司机和刘永德快速从骄车钻出来,分别躬身打开后车门。两位国民党的高级官员,缓慢从后面伸出腿,再慢慢下车。两人站直身子,向周围望了望,再慢慢向前走。立即有二十多名手持冲锋枪的国军跟了上来。
刘永德走到杜特派身后,挺直腰杆,显得八面威风。
后面一千三百多名国军,在三位营长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紧跟在三人后面。至于那个国军司机,则退到了一边。
杜特派和张师长走到山坳口,见二百多名国军正在练习刀法,八十多名八路军在左边五十米练习射击,就是不见一人出来迎接,心里实在憋屈,又不能发火。
张师长嘀咕道:“一定是杨胜男搞的鬼,见着党国要员,居然不理不睬,目无尊者,岂有此理!”
杜特派眉头一皱,回道:“这样的部队,要它何用?置党国利益不顾的人,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说完,向后面的部队挥了挥手。三位营长立即带着部队停下。
三人走到国军练兵处不远,只见战士们正在练习杨氏刀,刀法凌厉,气贯长虹。
张师长给刘永德使了一个眼色,刘永德立即跑过去喊道:“邢团长和杨副团长停下,过来给张师长和杜特派员打个招呼。”
邢团长收刀站立,向不远处的两位高级官员看了看,然后侧身对碧春说:“副团长,先停下吧,去打个招呼再说。”
碧春一招秋风扫落叶,战刀划过,一股劲风击打着附近的枯草,发出呼呼声,然后站直身子,慢慢收刀;曹营长也停止挥刀,跟着刘永德向杜特派走去。
邢团长、碧春、曹营长走到离杜特派两米处,行了一个军礼。邢团长说:“请张师长和特派员恕罪,我们有失远迎。”
“我看你们不是有失远迎,是故意和党国对着干。”张师长生气地说。
“张师长,说话要凭良心,我们在这里和小鬼子浴血奋战,牺牲了很多热血青年,怎么就成了和党国对着干的罪人了呢?”邢团长睁大眼睛说。
“邢远国,你身为党国军人,不注意知己的身份,殴打刘参谋长,私通八路,该当何罪?”杜特派生气地说。
“我他娘的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你一个特派员,居然为了一点小事,夸大其词,挫伤我们打鬼子的积极性。你知道前几天的战争有多凶险?要不是胜男姑娘识破鬼子的奸计和新四军即时赶过来支援,这里早已成了小鬼子的地盘啦。你们宁可国家被小鬼子糟蹋,也要排挤同胞,什么他妈狗屁逻辑?”邢团长满腔怒火,满口粗话。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想不到邢团长如此大胆,说话直来直去,把所谓党国的要员贬得一文不值。
“张师长,特派员,定阳山的战士们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守住定阳山,浴血奋战,前前后后牺牲了两千多国军和八路军,你们看看这边的国军和那边的八路军,就剩下三百多战士啦!这里的每个人,英勇无比,爱家爱国,不嘉奖也罢,还被你们诬蔑,于心何忍?我们都是爹娘生的,我家三姐妹,全部在打小鬼子,扪心自问,有多少党国要员会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前线打鬼子?!你们就不能用大脑多考虑一些问题吗?整天搞分离,搞党派之争,排除异己,国家都快没啦!”碧春哭了起来。
后面的国军停止练习,也围到了碧春和邢团长身后,慢慢流出了眼泪。
杜特派见两人的话始终带有八路军的影子,根本不把党国的利益放在眼里,向后面挥了挥手,“先把邢远国和杨碧春给我押起来。”
二十几名端着冲锋枪的国军立即跑了过来,正准备扣押碧春和邢团长,胜男带着八十多名八路军跑了过来。
张师长见胜男已经穿上了八路军装,又见八路军来势汹汹,喝道:“杨胜男,这是我们国军内部的事情,你来做什么?”
“张师长,我要是有你这么多士兵,就去攻打青锋城,赶跑小鬼子,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打鬼子也罢,居然对自己的人动起手来,害臊不?”胜男讥讽道。
杜特派看了看高佻、俊美的大姑娘,冷笑道:“你就是杨胜男吧!你现在已经穿上了八路军装,杨碧春虽是你亲姐姐,但她是党国的人,既然立场不一样,你就不要来拖杨碧春的后腿——她本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姑娘。这次我奉戴老板之命,要带邢团长和杨副团长去重庆谈话,至于其余国军,将平均分配到刘永德团长和陈子凯团长麾下。你带着那点儿八路军,立刻撤出定阳山。”
所有定阳山的战士听到此话,如晴天霹雳,好像心被浇铸了熔化的铅水一样,奇痛难挡。
胜男大为震惊,这两个月以来,众战士与小鬼子奋力厮杀,用鲜血保住了定阳山,现在却要交到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手中,一旦小鬼子再次进攻,如何是好?
“杜特派、张师长,请听我一言。定阳山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果落入小鬼子之手,定阳和利康就完了。刘永德不太适合打仗,如果你们一意孤行,硬生生要把他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是对整个狼断山这一带的百姓不负责任,也是对国家不负责任……”胜男万分焦虑。
“听你这话的意思,就你杨胜男会打仗,国军都是傻子啰!”杜特派插言道,“刘永德现在晋升为团长,坚守定阳山,陈团长两天之后到达这里,两个团的兵力守在定阳山,一定可以挡住小鬼子,你就不要瞎操心啦。我要奉劝你一句,现在国共合作,不要过多干涉国军内部的事情,否则,你会被烙上一个破坏联合统一抗战的罪名,如此大罪,你担当得起么?”
张师长看了看八十几名八路军,邢团长手下的国军也只有二百多,立即喝道:“把杨碧春和邢远国押起来。”
“等等。”小惠从八路军中走出来,“爸爸,你不能扣押邢团长和杨副团长。”
“我刚才急于处理军务,差点忘记你这个小丫头了。这事与你无关,走开。”张师长再次喝道,“来人。”
“慢着。”小惠掏出勃郎宁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爸爸,我一直很听你的话,这次破例。你敢扣押邢团长和碧春姑娘,我就开枪自杀。”
张师长气得直跺脚,咬着牙说:“这是党国的军务大事,别跟着瞎起哄,快把手枪放下,跟我回师部。”
“不行,刘永德当团长也好,国军接管定阳山也罢,一概与我无关,就是不能扣押定阳山任何一位抗日的战士。我数到‘3’,你若再不放人,我就开枪了。”小惠立即数数,“1——2——”
小惠正要数到“3”的时候,张师立即喝道:“我答应你。”只见二十几名端着冲锋枪的国军战士又退了回去。
小惠对胜男说:“快点带战士们撤出定阳山。”
胜男看了看小惠着急的样子,哭着点了点头,大声喝道:“定阳山的战士们,赶紧收拾行装,狼娃去把那面军旗卸下带走,动作要快。”
沐云飞、伍涛等从埋伏点跃出来,立即跑去军营收拾行装,狼娃飞奔向山坳口,取下那面心爱的军旗。
张师长突然看到了乌勒巴,几乎用乞求的口气说:“乌勒巴!我待你不薄,跟我回去可以吗?!”
乌勒巴摇了摇头,“对不起,师长!我要跟胜男姑娘一起打鬼子。”
好一阵子,战士们才收拾完毕。胜男、邢团长、碧春、郭营长、曹营长、珊珊、周副队长、乌勒巴等国军战士背着行装,手提战刀、肩挎步枪,走到张师长面前,行了军礼,迈着缓慢的步伐,依依不舍、一步一步离开定阳山,再跨过那条西山麓的绿茵般的小河,向狼断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