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北马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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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棋局开幕

午时将至,魏国两千多名皇族宗室、高级官员,以及三千名羽林军所组成的庞大队伍,终于完全走出邙山,先锋营人马已然接近炎龙河畔。

而在另一方向,胡太后骑着朱兆特意找来羞辱她的瘦弱老马,望着不远处迎风飘扬的秀川军旗,百感交集之心,实在难以言表。

昔年,魏文帝力主迁都阳城,除了河洛一带乃中原文化源头,有利于凝聚北方高门大户以及士人才子外,阳城本身乃天下坚城、速来易守难攻,也是极其重要的考量因素。

以地形论,阳城往西,山脉绵延,过潼关、函谷,即为关中,自古就是险要之所,要攻入不易,但想出关亦难。目前,此两处关隘依然掌握在朝廷手中,故而占据长安的万俟丑夫,尽管麾下神兽军骁勇善战,但也只能固守而已,始终不敢东进冒犯阳城。

阳城南面,与西面相似,亦是崇山峻岭,崎岖难行,且河南之地连接荆襄淮北,乃南北朝对峙的前线,魏国纵使北边战事再吃紧,也不曾削弱过镇守河南的重兵。

阳城东边,虎牢雄关,天下闻名,自秦汉以来,就如同一柄敛去锋芒的钝剑,平日里黯淡无光,但只要一逢战事,必然扬眉出鞘锐不可当,令来犯之敌难作寸进。

至于北边,九州第二大河炎龙河就如同南方的云梦江一般,始终都是拱卫当地政权最可靠的屏障。

从这个意义上讲,朱荣也好,葛嵘也罢,当他们从北往南,控制了炎龙河以及河阴、河桥等要塞,洛阳以北就无险可守,只能凭借坚固雄厚的城墙,与对手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

但很明显,除非从南边调兵回援,否则早已被葛嵘、朱荣先后收拾得七零八落的朝廷中央军,是不可能据守阳城的。

更严重的是,阳城非无菜,乃无“酱”(将)耳。胡太后毒杀儿子元褆,令其尽失人心,派出去领兵抵抗朱荣的又都是自己的情人,平日里只懂在床第间溜须拍马,对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结果反而进一步壮大了朱荣声势。

胡太后苦思无计,遂效仿“三顾茅庐”,力请名将徐虎出山,但每一次都遭到拒绝。随着河阴、墉城、伊阙三城先后陷落,朱荣又派亲信分别接管虎牢、潼关、函谷,加上朱兆出镇豫州,从而完成了对阳城的全面战略包围。胡太后见大势已去,唯有黯然下台。

正所谓斩草除根,就在魏国朝野都认为朱荣将会立即除掉胡太后与小皇帝之时,他却出人意料地只是将二者软禁在河阴城中。在此之后,无论慕容绍、贺兰胜天如何优待陆萱,甚至连胡太后与外界依然联系不断,以朱荣掌控的情报网,根本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却选择按兵不动,没有对胡太后采取任何制裁。

“呵呵,你朱荣的心态,朕了若指掌。大魏立国一百多年,尤其迁都阳城以来,更是聚拢人心成为华夏正朔。秀川军再能打,对魏国朝野来说,依然是不可信任的异族。就如同百年前,大魏尚未站稳脚跟时,同样难以真正建立威望。这种深厚积淀,不是某个暴发户一朝一夕可以取代的。纵然朕再是失德,在元镛等人看来,不过是内部矛盾。而你一旦上台,元氏一族如何能不人人自危?以你胡族杀性,阳城百姓又如何能不人人惊惧?所以,朕对你而言,就是烫手山芋。你当然想斩草除根,呵呵,这种投鼠忌器进退失据的感觉不好受吧?”

“朱荣,我胡明真半生走来,战胜了后宫的勾心斗角,战胜了不可颠覆的铁血律令,战胜了大魏朝堂上一个又一个反对的声音,当朕站在权力巅峰时,汝等一切,如同蝼蚁,如何能与日月争辉?以前没有人可以战胜朕,朕的夫君不行,朕的亲儿也不行,你朱荣,同样不行。或许你乃军事天才,但政治,不是你等蛮夷能够玩转的。看着吧,今日这场大戏,你以为是你为朕准备的,但你可知,这更是朕替你准备的!以天地为棋局,朕就此入局,与你朱荣正面一战。锦绣河山,终将重归我手,负我之人,定当以血报之!”

没有人注意到,胡太后平静如水的双眸之中,带着血腥的厉芒一闪而过,眼底疯狂之意,似乎将要在炎龙河掀起滔天洪波。只是不知,将会葬身水底的,究竟会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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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龙一般的队伍缓慢前行着,人人苦不堪言,士气低落,完全不似将要前去参加隆重的祭天大典。

尤其是经历了山中猛虎的惊吓,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高官们,胆气依然尽失,扣除战斗力令人怀疑的羽林军兵士不谈,如果此刻想要消灭这支队伍,恐怕根本无需调动大军前来,几名武功高强的勇士应该就可以收割大多数人的性命。

先锋营拱卫的那辆马车中,坐着魏国当今除新君元祐外,地位最尊荣的丞相元镛。而他的心态与胡太后料想的相同,驱虎吞狼固然可喜,但若引虎入室,其危害岂不比狼更加凶险?

马车上,苏青假扮的车夫压低帽檐,煞有介事地策马前进,同时心念急转,盘算着该如何与萧凡接上头。

车厢内,元镛挑起帘子,眯着眼望了望前方,问道:“快到了么?”

苏青沙哑着声音道:“禀丞相,已经可以望见飘扬的黑色军旗。”

“黑色军旗,那就是秀川胡族的军旗。如今在北境,可谓无敌之象征。唉,我大魏泱泱王朝,居然找不到一个能够与之相抗之辈,可惜本王不懂军旅之事,徐虎生前又不肯为我所用,否则时局又岂会被动至此?也罢,既然已经入局,无论如何,本王也不能让朱荣小觑了我大魏元氏!”

元镛放下帘子,喃喃自语,随后神情肃穆,若有所思。

身为副使,颜旷已然提前去往先锋营,准备待队伍进入朱荣营地前,与对方接洽相关事宜。而张华则依然留在车中,此刻他察言观色,见元镛沉思不语,遂小声问道:“丞相,需要下官操办哪些事务吗?”

露出淡淡倦容的元镛,微微叹了一气,仿佛做出某种决定一般,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与一封密信,用凝重的语气说道:“羽林军统领元彪,乃本王亲侄,绝对值得信任。但此密信事关重大,如交由元彪送出,目标太过明显,所以,眼下能担负此重任者,就唯有你了。本王将你安插在廷尉寺多年,除了监视徐虎,就是不想你过早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待会儿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见元彪,传我口谕,他会安排可靠人手,护送你悄然返回阳城。”

张华一愣道:“返回阳城?”

元镛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具体一点,是去往金谷园。”

张华更加疑惑不解,遂问道:“金谷园中,只有元禧等小王爷为首的贵族公子们,大人是要下官去找他们?”

元镛沉声道:“去金谷园找人没错,但你切记,这封密信不能交到其他人手中,只能交给元祎。”

“元祎小王爷?”

“不错,所谓‘元初八魔’,实乃酒囊饭袋,一个一个,都是腌臜泼皮,只知醉生梦死。元禧算是狡诈多智,却丝毫没有担当,眼下可堪嘱托者,唯元祎一人而已。你一定要将密信单独交给他,然后依照密信内容,配合元祎行事。张华,今日前途难测,甚至本王的安危都未必可保。你此行关系大魏皇族未来,务必小心谨慎。若能安渡难关,本王不但保举你接替徐虎之位,更做主将先皇最宠爱的兰茵公主许配于你。萧瓒以前的风光,今后就属于你了!”

张华闻言大喜过望,更感到热血沸腾。一方面,元镛近乎以身家性命相托,对其推心置腹,信任程度更在颜旷之上,令张华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另一方面,兰茵公主的美貌声名远播,不在元清仪、陆萱之下,而年纪又最轻,深受先皇太后宠爱,娶她为妻,恐怕乃魏国男儿共同的梦想。

当即,张华跪倒于车厢之内,重重顿首道:“张华深受丞相厚恩,惟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请丞相放心,下官纵然拼得一死,也会将密信安然送到,不负丞相重托!”

元镛笑着将张华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这才是大忠大勇的贤臣!眼下时机将至,事不宜迟,你即可动身吧。本王在河阴等你的好消息!”

张华再度下拜,三叩首后,接过密信令牌,掀开帘子看也不看车夫一眼,纵身一跃迅疾隐入人群之中,倒是显露出了极佳的武功底子。

苏青撇了撇嘴,心中说道:“就昨夜与我交手那两个蠢货,能有什么担当?可怜魏国太祖、武帝、文帝皆乃不可一世的大英雄,但他们的后代,如今却已腐朽没落至此。夫子曾言,‘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果不其然。今日天地为局,虽然这些人有心算计,可朱荣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暗算的?纵使侥幸过关,将来如若再无英主出世,名臣辅佐,大魏前途堪危也!”

不想此时,一只手掌不知从何而来,轻轻拍了拍苏青肩膀,随后同样不知从何处传来完全陌生的声音,话中内容,顿时令他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