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大荒琢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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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 慢行(下)

庶日,风回雪收拾细软,背上长剑,从堂庭山出发。

长剑已换过。风回雪问师父要剑时,秋鉴只嘿嘿一笑。

“那个...小雪啊,你看我堂庭山,那个,那个,与世无争...”

“师父无需多言。”风回雪说。

“除了两柄归尘剑,堂庭山大概也没有好剑吧。”

“嘿。”秋鉴又一笑。

“你去玄渊书阁找公孙无妄,找他讨一把,他的剑好。”

“是。”

临行前,秋鉴还是帮风回雪弄了把剑。据说是蛊国名匠打的,百炼钢。

风回雪收好剑,从内院出发,到堂庭门大门。唐采言和秋灵瞳早在门口等他,秋灵瞳小嘴一嘟,哼了一声,气鼓鼓的样子。

唐采言笑了笑,万分无奈地看了一眼秋灵瞳。风回雪招了招手,耸了耸肩,扎好背囊。

“走了。”

风回雪说,转身离去。

“大师兄路上小心!”

唐采言使劲招手。

“你路上...小心。”

秋灵瞳小声说。

风回雪止步,回过头。

“你们,招摇山也小心。”

唐采言嘿嘿一笑,秋灵瞳的脸“唰”的红了。

·

离开堂庭山,风回雪向北去。

鹊山之北,有一条长河,名曰“江”。江水之北,就是东原。

江水是东原与南域的分界。虽然鹊山与东原无比接近,但依然属于南域的范围。

人活动的地方,主要是在东原。东原之南也有人迹,但是远不如东原繁盛。

东原之东就是东海,东原之西是西山。东原之北是北疆,北疆是狼之国的领地。狼之国和东原的巨泱国世代相互征伐,但不妨碍东原的人类文明日兴于一日。

在东原,西山,南域,北疆之外,荒无人烟之地,称为“大荒”。像蛇所居住的南荒,典籍上的记载是“大荒之南”。相例,还有“大荒之东”,“大荒之西”和“大荒之北”。

对于大荒,人们知之甚少。在人们眼中,那里就是一片黑暗,虚无的黑暗。

...

.

“到江水了。”

风回雪心想。

从堂庭山下山,在小路上跋涉了两日。一路坦途,没有什么稀奇。

南方多佳木,自然也多参天大树。顺道上树林阴翳,风回雪称的上名的,或是称不上名的,应有尽有。抬头望去,有些甚至看不清高度。

风中夹杂着水气,在路上走多了,总觉得脸上湿漉漉的。

风回雪一路上没怎么歇息,只找一块平坦石床俯身睡了半晌。半晌之后继续赶路,将将走完仅剩的几十里路程。

而今终于到了江水。风回雪停下脚步,向前望去。

河面倒映亮蓝色的天空,平静时像熟睡的孩子。细腻而绵延的水流缓缓注入远方的夹山,岸上生鹦鹉,衔满了日出。

风回雪走着,在微醺小风里放慢了脚步。

这是第一次,风回雪从南域回到东原。

十八年前,大雪天,一个婴儿埋在堂庭山门前的雪堆里。秋鉴将他带回山,起名回雪。

为什么姓风?这得问秋鉴。

风回雪知道,自己生在东原,却不能长在东原。当孩子们在襁褓中长大,风回雪一个人,在堂庭山练剑,时而向北方凝望。

他会孤独吗,或许会。但他自己毫无感觉,仿佛只身一人在空旷大院里,理所应当。

不知何时,师父去了趟东原。此去再还,秋鉴抱回一个女孩,风回雪多了个师妹。

“小雪啊,你看这孩子,多可爱。”

秋鉴说,一半是自言自语。

“我可喜欢这孩子的眼睛。”秋鉴又说。

“多好看!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又不像宝石,宝石太俗气。”

于是师父多了个女儿,叫灵瞳。风回雪也多了个师妹。

灵瞳的出现,让风回雪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是作为孩子的温暖。

风回雪渐渐长大,秋灵瞳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一切自然而然,于风回雪而言,师父,师妹,就是全部。

六岁那年,秋鉴创堂庭门。声名传到东原,许多大户人家纷纷把孩子送上山来。

这其中,也包括唐采言。唐采言是唐家最小的儿子。父亲唐扬与秋鉴似乎很熟。

“呦!老不死的。”唐扬说。

“你也是凡心未净,居然琢磨起人间门派来。”

“我喜欢。”秋鉴说。

“你看这两孩子。”秋鉴指着风回雪和秋灵瞳。

风回雪侍剑在侧,秋灵瞳胆小,躲在风回雪身后。

“在。”风回雪应声。

“小雪,给你唐伯伯演一手剑出无影。”

“是。”

剑出,剑收,两道光影聚错。唐扬面前的茶杯哐次一声,却无甚异状。

唐扬一愣,不解地抬头,看着秋鉴。

秋鉴微笑,伸出手指在茶杯上一推,杯沿平平地滑落,茶水从断口溢出,散漫开来,满桌都是。

唐扬又一愣,旋即抚掌大笑。

“哈哈哈!有你的!这小子出手太快,我竟没看出来。”

秋鉴报以微笑。风回雪面无表情,也不懂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几天,唐家的人送上山一个孩子。他叫唐采言,就是之后把大师兄“气得不行”的唐采言。

与风回雪,秋灵瞳不同的是,唐采言原本一直在外门。一直到两年前,唐采言才升入内门。之后如何带坏小师妹,如何整蛊大师兄,如何撒泼卖欢,风回雪都刻骨铭心。

这些回忆一下子全部迸发出来,只因他走到了江水面前,而江水的对面,就是东原。

跨过江水,风回雪知道,这是他人生意义上第一次踏上东原土地。

他晃了晃神,将一些杂念都清除出去。环顾,找到一处泊口。泊口上摇着三五支船,三五个中年汉子靠在一棵树下乘凉。

风回雪走过去,三五汉子立刻站起一人。

“呦!小哥啊!坐船去?”

风回雪答。

“嗯。到对岸,排多少?”

“要得!二十钱!”

“行。”

风回雪摸了一串银钱出来,交给船夫。

“给,三十钱,不用找了。”

“贵客!您船上请!”

风回雪上船,那船夫将绳子一解,桨一撑,在江水上渐行远去。

...

·

河面平静,这一天的风很轻,吹在身上十分凉爽,适合出行。船夫用桨拨开涟漪,嗬啦,嗬啦的声音传至,十分整齐。

“师傅。”风回雪说。

“要得!”船家回话。

“小哥咋子咯?”

“和我说说,最近几年东原的人和事。”

“要得!”船家答应。

“东原嘛,巨泱国,晓得罢!过去是涿阳城,啥馆子都有,舒坦!近几年嘛,也莫啥子,就大家吃好穿暖了呗,种庄稼的说今年好年,网鱼的说江水鱼又大又肥,然后就俺老婆说,咱娃儿要生了,得往涿阳拾缀点物事啥子...”

船夫一边划着桨,一边唾沫星子飞溅。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平常农家的东西,大小不离年成,家务,问到东原,他们其实也不甚了了。

风回雪听师弟聒噪惯了,如此也没什么。反正江上无事,就听听船家唠叨也无妨。

船家哗啦啦说着,大概就讲,过了江水是涿阳城,涿阳城里什么东西都有。船家把涿阳城吹了个天上有地上无,使劲夸赞涿阳的富庶。

“嘛!涿阳城,有钱人家房子都贴金呐!阁楼起的一座座,到处都是好看姑娘...”

船家如是说。双眼因兴奋而放光,似乎很是向往。

“唉,咱家呐,没见过世面。去那儿一次,悔死咯!咋个我就生在山村村里。”

“师傅。”风回雪打断。

“你知道玄渊书阁吗?”

“咋咯?涿阳城的玄渊书阁?”

“是。”

“知道!玄渊书阁嘛!”

船家转眼就换个话题,一点不因风回雪的打断而如何气恼。

“玄渊书阁,涿阳最大的书店咯!咱不爱看书,但有钱人家就喜欢往里头跑...”

“这样。”风回雪自言自语。

“如此说,玄渊书阁还真是个书店。”

“那可不!”船家一句肯定斩钉截铁。

“人都叫书阁了,可不是书店嘛!”

...

·

江水两岸离的不远。一柱香时间,船已由南岸撑到北岸。船家将船绑在桩上,侍候风回雪下船。

“喏,小哥,这条路过去二三里,就是涿阳城哩。”

船家指着一条小道,对风回雪说。风回雪点头示意,船家憨憨一笑,解开船锁,缓缓游回南边去。

风回雪背起背囊,悬好长剑,往涿阳城的方向走去。

二三里路转眼间走尽。涿阳城城门已浮现在视野,城墙并不高,毕竟防御外侮一般和南方没关系。

风回雪走近,城门口有卫兵在盘查。商队和进城的人排成长列,不长。风回雪站在队伍最后。

“呦,外地人?”

前面一个老头看了一眼风回雪。老头纶巾打扮,像个老秀才。

“南方来的吧!你也是来玄渊书会的?”

“嗯?”

风回雪疑惑。

“你没听说吗?玄渊书阁最近弄了个书会,似乎邀请了附近许多的文人名士,这当然也包括老...”

“哦。”

风回雪还是如往常一般,语气能硌死人。

“...算了。”那老头碰个没趣,转过身,不再搭理风回雪。

“看你文质彬彬的,却不是个读书人。”

...

·

检查队通过的很快。卫兵看了眼风回雪,似乎好像不是个歹人,就放过去了。

进了涿阳城,人群熙攘。风回雪相中一条路,便沿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