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体育老师开始严格训练学生。
“向右看齐!你叫吕明亮是吧?怎么老是左右不分!”
……
“齐步走!别人都走起来,你还愣着!吃手指!你几岁了!还吃手指!”
吕明亮很委屈,自己只是在啃指甲。
……
“压腿!你们都偷懒了,上学期还能压的,这学期没几个同学压得了了!吕明亮!别人好歹还能压得很低,你直接弯腿坐在地上!”
……
这学期结束,这位体育老师就转行做了律师,后来与班主任结婚,几年后,班主任问他还记得哪些学生,他说就两个,吕明亮和江玲。
江玲连续三年考全班倒数第一,后来留级了,电大毕业后进了市政服务中心做办事员。
……
路过菜地的水管接口松了,干净的自来水流出,吕爷挖了个坑,方便陈婆蓄水浇菜洗菜。陈婆很高兴能用到这么好的水,吕明亮在菜地忙渴了,也直接从溢水口捧水喝。
水管是三户人共同从几百米外的某单位大管接来。蓝欣阅和另两家人担心总阀收水费,为着修水管的事跟陈婆起了争执,过了好些天,还没确定要不要修,家里就停水了。蓝欣阅和另两户人一起找原因,走出不远,发现是水管被偷了。,
这三户人每天到最近的矿业公司的蓄水池下的水龙头挑水。绕一个坡,大概一百米。
吕家只有一个水缸,吕爷驼背不方便挑担子,陈婆用水不多,浇菜的闲暇就自己挑一些,洗衣服、洗头,就直接到蓄水池旁边。未满九岁的吕明亮还不会挑担子,每天也提那么几回,每回二十多斤水。陈婆偶尔会骂她几句“不中用”,也没骂什么难听的。
没过多久,原供电的单位和这三户解约,得,巷子里都知道有三户正常居民既没水又没电。
吕家买不起蜡烛,煤油灯只敢挑起一点点灯芯。
唐菁菁的母亲忍不住好笑“哈,没水没电过年,活该哦!”
农历腊月二十,火车站货场边上山脚下来了一户独立的农民工,因为挨着铁路,所以接的是骆省铁路局骆坤段的自来水,但没电,听说吕家和徐家的无儿寡妇已联系了某矿业公司接电线,就商量着跟着吕徐两家接电,让吕徐两家跟着他们用铁路的水。
两户人凑钱买了水管和电线,请人帮忙接上了水电。至于秦家,他们自己联系上了某矿业公司。蓝欣阅让吕尚升付之前挑水处的矿业公司副总六元钱水费。
“没有水没有电过年,真活该!”吕明亮笑着说。
“人家说的那是好话!看,我们有水有电了!”吕爷笑着点点吕明亮的羊角辫。
往后差不多十多年,巷子里别的普通居民去自来水厂交费时,吕家不动,而是在该自家交费时,去火车站候车厅旁边的铁路办公区交水费。
……
1996年春,吕明亮成绩不进不退,一张年级前二十名的奖状,继续受着施副批评“还不行哦,要前十名才行”,还有陈婆的语言“激励”。
……
1996年春节,吕爷、陈婆和蓝欣阅各给了吕明亮十元压岁钱,吕尚升和徐婶婆各给了吕明亮五元。
见过徐婶婆水电费收据,吕明亮问吕爷“为什么她叫林XX,我们不叫她林婶婆?”
陈婆答“你别乱叫!徐叔公姓徐!”
“好像徐家人没来看过她?”吕爷突然想起来,问陈婆。
“她说徐叔才死那几年,来过,后来就不来了。她又没有孩子。”陈婆答。
吕明亮、吕义、唐菁菁去徐家看电视。徐婶婆在门口跟蓝欣阅说“我有床被子一直在楼上,一个冬天两床被子够了。”
吕明亮插话“我们有四床被子!”
蓝欣阅笑着说“还是没有徐婶婆的多,人家一个人三床,你四个人只有四床。”
吕明亮想了一下,“哦!”
唐菁菁说“我自己有三床!”吕明亮去她家看,很平整的一米五的床,与唐父唐母的床隔着一块布帘子。唐家的另一个房间是唐祖母和唐三叔的、也放杂物。吕明亮看到唐家客厅的按键电话,很想摸一摸,又怕摸坏了,没敢多看。
大年初三,吕福恒、施正华两家来吕明亮家吃团圆饭。蓝欣阅要摆摊。做饭的是吕尚莲、吕尚蓉、施副,吕明亮把碗柜底下带着蜘蛛网和蟑螂的碗碟搬了出来,在澡盆里放满自来水清洗两遍。
“太脏了!”吕尚莲回家拿了半瓶洗洁精来,又烧了开水烫碗碟。
施正华带着三个小屁孩上街花压岁钱。遇到了施正华家属院里曾经和吕明亮熟悉的小女孩。
“买点大贴画吧!”小女孩提议。就是后来的“海报”。
吕明亮挑了两张花的图片。
“你怎么买花的?我要买两张周慧敏、一张林青霞!”小女孩吐槽。
吕明亮不知道为什么贴画摊子上那么多“周慧敏”有什么意义,而且她轻度脸庞,不知道为什么都写着“周慧敏”,有的是古装,有的是现代装,她觉得现代装没什么看头,想买张古装又不敢多花钱。“花好看!”
“呵!我喜欢演过录像的女的!”小女孩对着海报上的周慧敏亲了又亲。
“校长和老师说不许看录像。”吕明亮小声嘀咕,问:“你去录像厅吗?”
“不用去录像厅!在家里看啊!”小女孩卷起海报。
“你跟她讲,她又不懂。”施正华笑笑。
吕福恒买了一张坦克的。吕义买了一张花的,“我要跟我姐姐。”
路过小卖部,吕义买了几元零食,吕福恒买了一把十几元的枪和两包直径半厘米的粉红色塑料子弹。
吕福恒一路打枪,施正华也玩,朝吕明亮的小腿和胳膊上开了几枪,吕义也朝姐姐身上开了两枪。穿了秋裤毛裤的吕明亮还是觉得有点疼,不停地躲闪。回到吕明亮家,只剩一包子弹了。
吕福恒朝屋外陈婆的大白菜打了一枪。
“打不着!”施正华说。
“我去看看!”吕福恒下了菜地,走近白菜。快站定时,吕明亮突然起了恶作剧之心,双手握紧了枪,对着吕福恒后腰背中心扣下了扳机。
“啊!”吕福恒跌坐地上,捂着眼睛。
大人们全出来了。吕尚升出街喊蓝欣阅直接收摊回家。
“你干嘛要用枪打阿恒的眼睛!”
“你干嘛要用枪打阿恒的眼睛!”
……大人们不停地斥骂。
吕明亮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打他后背的,他穿那么厚的棉服,离得也比自己挨打时远很多,不会比自己的腿更疼的,怎么会打到了右外眼角和太阳穴之间?
“你花了两文钱!还带着你弟弟花了几文钱!你去死吧!趁现在过年热闹!去跳河吧!”陈婆骂着。
听着骂声,吕师傅和吕尚蓉搂着独生子,不知道该不该责备侄女。吕师傅是孤儿长大,吕福恒三代以内旁系血亲里,只有吕明亮是女孩,唯一的姐妹,为什么要对他们儿子的眼睛下那么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