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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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韩安国的死灰复燃

“老夫用六支箭就一连射落六个匈奴人,其余人纷纷拨转马头向北逃去。

回来后,老夫自缚面圣,想以死谢罪,岂料陛下开恩,没有将臣治罪!”

李广斟满一爵,眼里充满了感激,不自觉地吹起了牛。

“什么没有治罪?廷尉府以父亲损兵折将、被匈奴所俘为由,丢了大汉朝的颜面,要判父亲的死罪。

多亏灌世叔从蓝田庄园中拿了上好的玉,加上府中尚有千金的余财,才使祖父免去死罪,最后还是被陛下贬为庶人!”

李椒只管自己说得痛快,未曾注意到李敢和灌强的眼色,及至觉得自己失言时,发现李广已怒不可遏了。

这些他也猜到了,但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这个不懂事的兔崽子!

自己难道不痛心么?

哎,都是自找的……

他的自尊受到强烈的冲击,他只好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以解郁闷,“你们为何要这样,老夫报效朝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此次失利,老夫自知上对不住陛下,下对不住死难的陇西子弟,本就没有打算活着。

原以为是陛下开了天恩,孰料却是你们用重金赎了老夫一条性命。

与其这样,倒不如死在狱中还好些……我好恨啊……”

李广连连顿足,叹息声弄得大家都不知所措,夫人们更是涕泪沾襟。

李敢生气地看着李椒,无奈道:“都是你瞎说,看看……”

韩安国明白,这样的场合只有自己出面,多加安慰,才能平复李将军的心火。

他急忙上前抚慰道:“将军也不必指责他们,死还不易么?

不劳刀斧,若愿一死了之,牢狱的墙壁就可以轻易结束性命。

可这是将军希望的结果么?大丈夫当战死疆场,才不枉一生。”

韩安国说着回忆了起来,“当初在睢阳时,在下因劝谏梁王而被投入牢狱,那时是何等的屈辱。

最为可笑的是虎落平阳总要被犬欺,当时有一不长眼狱卒屡屡侮辱在下,在下就笑其目光短浅,仗势欺人,说死灰也会复燃!他却立即回道‘即溺之’。”

李敢听到这里也是乐了,溺之不就是用尿滋灭的意思么?

顿了顿,韩安国接着道:“没过多久,梁国内史空缺,朝廷想起了在下,觉得在下不是个废物,有那么点用,复拜在下为梁国内史,那狱卒听到后想逃跑。

在下当然不会去对付一个愚人,只是威胁说,如果他不归来,在下将灭其宗族,后来他肉袒谢罪,在下便一笑了之,就没有怪罪他了。

倘若当初在下图一时之意气而自裁,不愿忍辱偷生再图崛起,岂能有今日之语乎?”

李广心里好受了一点,“话虽如此,可老夫这心结……”

老爹还傲娇起来了……

“其实灌强和李椒也说不上有错,将军久在边关,大概还不知道前两年朝廷府库渐减,入不敷出。张汤等谏言陛下下诏,可以以重金赎身,所以……”

李广其实是知道的,但心里还是难受的,“别人怎么做,老夫管不着,可李家如此,让老夫颜面扫地。”

韩安国耐心道:“将军言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可知,自汉军班师后,匈奴又从渔阳犯境,杀我吏民,颇为嚣张,陛下大为震怒,说要扒了军臣单于的皮,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在下素知将军志在疆场,岂能因此而负了百姓呢?”

“老夫这就奏请陛下,率军到渔阳与匈奴决战,再征沙场,以雪雁门之耻!”

可一想到自己已是庶人,李广又灰心地跌坐在席上了。

韩安国道:“将军之心,天日可鉴。只是眼下时机未到,陛下已下诏任在下为材官将军,屯兵渔阳,修筑堡垒,以做御敌之备。”

李广一听,那颗刚沉下的心又如脱缰的野马,想着上阵杀敌了。

他随即表示愿协助韩安国戍边:“大丈夫苟活于世,如无作为则与狗彘何异。

老夫先不求封侯拜将,只求效忠朝廷,哪怕是做一小校,多杀一个匈奴人,亦无怨无悔。”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韩安国也认真起来,更是心潮澎湃。

他满斟酒酿,万千感慨都化在这仿若玉液琼浆的酒露之中了:“请老将军饮下此杯,在下才好说话。”

“这么说起来,将军是答应老夫的请求,愿让老夫协同了?”

李广一饮而尽,眼睛直直地望着韩安国,“你不要看老夫年迈,但仍可以拉三百石强弓,百发百中。”

“将军英雄一世,就是匈奴人听到了将军的名字,也胆战心惊,要出动主力应对将军。

在下与将军在北地戍边多年,岂能不知,只是……”

李广一听便急了:“莫非将军反悔了?”

“老将军少安毋躁,且听在下把话说完。如将军不嫌弃在下,要屈尊做在下的幕僚,在下自然是喜出望外,不过据在下所知,陛下在做太子时,就十分仰慕老将军。

此次将您与公孙敖一同贬为庶人,一是因为此役与陛下的构想差距太大,陛下一时大失所望。

二是如同当年诛王恢一样,为了给朝野一个交代,不落人口舌。

不用多久,陛下还会起用将军,让将军再次挂旗出征的。”

“世叔言之有理,就是父亲愿意做幕僚,陛下也不会答应的。父亲不如在家休息,以待时机。”

李敢接着韩安国的话说道。

这时候,灌强也上前说话了:“家父平日里时常提起世叔,也十分仰慕世叔为人。

小侄在蓝田山中的庄园为世叔安排了居处,世叔若不嫌弃,就到那里住些日子,看看书,打打猎。待陛下心情好转,淡忘了这件事,一定会重召您回朝的。”

韩安国总是看得更远,面对李广,他也是无话不说。

“不瞒将军,对雁门之失,在下也曾思考过。将军也可在这段时间对此役加以梳理,从中吸取教训,切不可再墨守旧规,偏执已见,给敌以可乘之隙。”

“将军言之有理。”

李广再次举爵相邀。

这酒一直喝到太阳西斜,李广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