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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拉小皇帝下水

“老匹夫!”。

性格谦和敦厚儒雅的吕调阳能在太后面前咬牙切齿地骂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被气得快要疯了。启用海瑞去叙州试行新政是要借他这把刀,却不想差点坏了大事。若不是凌远及时窥破,僰人当真被他逼得反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西南恐再无宁日了。

“臣用人失察险酿大祸,请陛下准臣辞官回乡”,张居正整了衣冠伏身拜下,不管陛下准与不准,这个姿态都是必须要做出来的,因为无论海瑞奸谋是否得逞,一个失察的罪名他张居正都难洗得清的。

“张先生,快快请起”,《海瑞智激方三娘,凌远大战海刚峰》,万历小皇帝正听得眉飞色舞还想着如何能换一个更有嚼头的名目,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海瑞、凌远、方三娘于他心里都是一般亲切可敬又极是厉害的人物,只觉着这一番激斗跌宕起伏动人心魄,唇枪舌剑更是句句精彩字字如刀,只当是唱曲儿一般地看了,哪里会想到这其中的凶险。见老师忽地要辞官,吃了一吓,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几步跑过来扶起张居正,“张先生哪里错了?朕不准,先生不要走”。

“陛下,您可知若是让海瑞得逞,我大明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流离失所身首异处,西南乱局又会给我大明带来多大的灾难。臣罪无可恕,厚颜请辞已是推脱罪责,臣,臣实无颜……”,张居正痛心疾首哽咽难言,请辞虽只是场面话,但内心里也着实懊恨不已。

“先生是好人,你没有错,朕,朕不让你走”,万历小皇帝见张居正真的是要辞官弃他而去,心里极是害怕,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先生若要走,这皇位朕……”。

“陛下!”,殿中众人听得魂都要吓飞了,李太后这时哪里还顾得什么仪态,几步抢过去捂住小皇帝的嘴巴,看着张居正,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落,“张大人,你,你这是要逼我们娘儿俩……”。

“臣万死!臣万死!”,自己这里虽是做戏,可太后和陛下却是真情流露,张居正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呯呯磕了几个响头,扬起青肿的额头,“臣受先帝重托,蒙太后、陛下厚爱,虽死亦难报万一,然兹事体大影响恶劣,若不严惩难以服众,又如何向先帝向陛下向天下百姓交待”。

“张大人,海瑞知府叙州非你一人而决,若是有错,首先也是错在我隶部”,王大臣案张江陵卖了他极大的面子,何况这事出乎众人所料,谁能想到那海刚峰竟是如此恶毒。该是还人情的时候了,杨博撩袍跪倒,“臣请辞”。

“张大人,杨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张居正可以请辞,杨老大人也可以,可他吕调阳这时候却不能跟着起哄了。内阁现在就他和张居正两个人,若都要辞官那就不是悔罪而是为难陛下了。左右瞪了一眼阻止了其他几人,上前扶起杨博张居正,“杨大人,您也说了海瑞知府叙州非一人而决,错了不怕,咱们一起担着就是,可甩手而去你们如何能心安,又岂是为臣之道?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张卿、吕卿、杨卿、王卿各罚俸一年,如何?”,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简直莫名其妙,万历小皇帝脑袋蒙蒙的虽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得母后耳语了几句只得小心地开口。

“谢陛下”,张居正、吕调阳、杨博、王国光连忙拜倒谢恩。

见罚了一年的薪俸他们面上竟没有丝毫不虞之色,万历暗吁了一口气,“诸位卿家,这事该当如何善后?”。

“臣以为,不动”,张居正扶着万历的小胳膊恭送到椅上安坐,又向李太后施了一礼,“太后,海大人虽是用心险毒却非出于私心,既然他已幡然悔悟,臣以为当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且以目前时局,叙州也不宜频繁更迭,以免乱了民心。如此反复,于陛下于朝廷也有失威仪”。

杨博、吕调阳几人心中虽仍是愤愤难平,却也知张居正说得在理,咬着牙点了头。

见张先生和几位大臣没有要将海大人罢官治罪的意思,小万历暗松了口气,方才听得戎县百姓那般欢迎海大人,万人空巷的场景几如就在眼前,心里还是有几分羡慕仰慕的。生怕几位大人再提起此事,连忙岔开话题,“李炎,你接着说。那方三娘是否当真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能得冯保器重,李炎自也是聪明伶俐之人,之前又得冯保暗中提点,如何不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该说的又该如何说,闻言连忙爬起来,“回陛下,坊间传言多有谬误,方大人确比一般女子高一些,约五尺上下(明朝一尺为34.5厘米,计约1米72左右),但身材苗条,相貌清秀,实是难得好女子,与凌远郎才女貌极是般配”。

得知方三娘不是母夜叉一般的凶恶相貌,万历小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见张居正安稳坐下不再提辞官之事,李太后也含笑点头,“倒真是一段好姻缘了”。

“太后菩萨心肠成全了这一段好姻缘,怕是月老老神仙也高兴得紧呢”,李炎连忙拍了记马屁过去,“奴婢与方大人之弟墨岩也喝了两次酒,听那墨岩说,凌远曾说过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不过那却是个苦情戏儿,说那祝英台女扮男装与梁山伯同窗数载,后来梁山伯知道了祝英台的女儿家身份,两人两情相悦却遭家人反对,后双双殉情化作了一对蝴蝶。凌远与方三娘同窗两载却一直不知她是女儿身,他是否喜欢方三娘奴婢不知道,但方三娘喜欢远哥儿便是奴婢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太后您可不知道,奴婢宣了您的懿旨,整个僰族都高兴得如同过节一般,把太后您当活菩萨一般地供着,便是奴婢也沾了光呢”,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大金元宝。

“如此甚好,本宫也就放心了”,李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既是僰家的谢仪,你且收着便是,陛下和本宫那里也短不了你的”。

“哼!不知方大人是女儿家自然不喜欢,如今知道了他这魂便也被勾去了”,杨博哼了一声横了张居正一眼,“没出息的小子!”。

“杨大人这话咱家自然是信的,可若说远哥儿没出息,咱家可不敢苟同”,李炎向杨博施了一礼,转身打开放在殿中的一只大木箱,“太后,这是僰族的一点孝心”。

李太后看着明晃晃的银饰点点头。

李炎又捧起一只锦盒在万历小皇帝面前郑重跪下,从一只皮制刀鞘中抽出带着暗红血迹的弯刀,“陛下,此刀名僰刀,乃僰族先祖追随周武王伐纣时所用兵器,只可惜僰刀锻造技艺久已失传,僰族几经努力也只锻造出这一柄,献于陛下以表忠诚。刀上之血迹乃僰族族长方三娘之血,方大人要奴婢务必转呈陛下,‘僰族第四十九代族长方三娘领全族族人以蛙神娘娘之名起誓,僰族生生世世为大明子民,决无二心,永不背叛!’。僰族全族歃血立誓——决无二心,永不背叛!”。

“好!”,万历见母后和几位大人都微微点头,上前接过样式很是奇特的弯刀,入手一沉,“只要僰人不负我大明,朕也决不负他们!”。

“陛下,太后,张大人,杨大人,诸位同僚,这次若非凌远及时发现并一力阻止,结果恐难预料,此番功劳诸位以为当如何褒奖?”,待万历小皇帝平复了心绪安稳坐了,吕调阳咳了一声提起话题。

“褒奖?功劳他自然是有的,可惹出的祸事难道还小了么!”,杨博又重重哼了一声,女子参加科举?这小子脑袋又被石头磕了不成?可这烫手的事儿扔过来,他们却又不能不接了,想想便是来气,“凌远那小子混账也就罢了,他吴子道难不成也没了脑子!”。

“确是有欠考虑”,这话便是在打他张居正的脸了,张居正抚须点头,虽是一脸苦笑,心下却是明白,这怕是这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弟子给自己送上的最重要的礼物了,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杨大人,戎县教喻陆灏提任叙州府教授,现戎县官学由谁主持?”。

杨博摇摇头,成功招安都蛮,叙州府真可谓鸡犬升天了,四川布政司、叙州府且不论,单是戎县一应官吏都各有升迁,知县李涤随陈大壮进京,陆灏提任叙州府教授,虽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从九品的官衔,却可谓一步登天了,不过这样一来,戎县却几乎只剩下吴中行光杆一人了。这事些他张江陵自然知晓,此时问及自是另有一番心思了。

张居正点点头看向万历,“陛下,太祖圣喻‘养民,首在教化’,又传圣喻诏告天下‘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邻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西南之乱,究其根源,不在于朝廷也不在于夷人,而在于‘教化’二字。陛下与臣等都知方大人曾与凌远同窗两载,相处日久以致方大人对凌远生出情谊,莫说陛下,便是臣等也是以为这是凌远之所以能成功招安僰人的关键。但是,臣事后细细思量,却发觉并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