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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又生曲折

案子审成了这个样子,其实接下来如何审,又会审出什么结果来已经不重要了,他陈以庄自然也不重要了,便是海大人、罗大人、耿大人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堂下安静立着的这个英俊少年,便是从门外百姓们那发光的眼睛也能看得出来。若非他家大房是方大人那样的母夜叉,瞧瞧那些千金小姐们冒着绿光的眼睛,怕是当场便要将他抢了去。

待罗大人回到座上坐下,陈以庄拿起惊堂木,举起又放下,“凌福至,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福至看着平静立着的凌远,脸上忽地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该死!我全招!”。

不需要海大人再请什么证人,也不需要衙役把那几具起出的尸骨摆出来,凌福至语气平静地将所有事情全都招了出来。

说来也没有什么惊险曲折,他与二弟侧室凌福元李氏早有奸情,李氏以此要挟屡次索要大量钱财,凌福至一怒之下失手打死了她,因恐奸情败露又杀死了二弟凌福元和弟媳秦氏,将李氏尸首放入秦氏棺椁一并下葬。为绝后患自也不能放过凌真一家,却不想凌真以伤心地再难住下去为由,刚办了丧事便带了妻子去了偏远的戎县,他便再没有了下手的机会。

因为心中有鬼,凌福至早已精心编排好了凌真出走的由头,是以凌氏族人才会那般憎恶凌远。这次凌远无意中撞进了凌家店铺,那掌柜碰巧便是当年去戎县为凌真奔丧的人之一,一眼便认出了他。凌福至因害怕凌远再回凌家把多年前的旧案翻出来,便指使家人百般刁难想把凌远逐出成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刑名师爷将凌福至的招供一字不落地记了,递过去让他细细看后签字画押(在公文、契约或供状上画花押或写‘押’字、‘十’字,表示认可)。

“依大明律,凌福至杀人谋命罪当斩刑;凌福元遇害时,凌氏族中以凌福至、凌福元二人为长,是以,现判成都凌氏所有财产半数归于叙州戎县凌氏后裔凌远、凌边、凌九儿兄妹三人,一月内划分清楚”,陈以庄当众宣判引来无数叫好声,目光转向凌远,“凌先生,可有异议”。

“谢大人令我叙州凌家沉冤得雪”,凌远上前躬身答谢,转身看了凌福到一眼,目光又看向那群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凌氏族人。凌福至招供如此干脆,又将所有罪行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无非是想保住他们这些族人而已。可仅凭他凌福至又如何能在几日之内连杀三人,还能做得那般隐秘?这些人即便不是帮凶也是知情人,不过案子已经过去十多年,种种线索早已被抹去,便是海青天也很难再查清楚了,徒增烦扰,“凌远带着弟弟妹妹辛苦过活,知道挨饿受冻的滋味,心中虽是恨极尔等,却不忍让你们再受我兄妹那般孤苦,判于我兄妹所有店铺、宅中的财货你们尽可拿去,所有仆人丫环全部带走。但是,凌氏祖宅、凌氏宗祠却不能再容尔等玷污,你们以后请不要再称自己姓……”,凌远声音忽地一顿,“不对!范迁,抓住他!”。

“大胆!”,凌远身边一位黑衣衙役忽地一声暴喝,手中刀鞘一挥,啪!一支短箭擦着凌远额头斜飞出去,叮地一声钉在梁上。

“大家都不要动!”,海瑞一把推开身前那老者大吼一声跨出门外。

罗瑶、耿定力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跑出大堂与海瑞并排站了,那些随从、堂上的师爷、衙役如何不知道立功的机会来了,纷纷冲出去横棍持笔将他们挡的严实。罗瑶三人推开面前挡着的人,摘下头上乌纱托于掌中,“大家都不要动!不要害怕!我们就站在这里!看他们谁敢动你们分毫!”。广场加上四周街道上的,至少有几万人,又是晚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故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这几位便是能活下来,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本已有些骚动的人群,听到这几声大喊立时安静了下来,几位大人都这么不怕死地站了出来,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听罗大人的,都不要动!”。

“都不要动!”。

“不要动!”

“谁敢动海大人,老子宰了他!”

“对!护住大人”……

凌远这时已几步跨过去,抱起瘫倒在地的凌福至,“你不能死!”。

凌福至面色灰白,抬起手颤抖着抚上凌远的面颊,眼中含泪,“好好活、活着”。

“别说话!”,凌福至这症状明显是服了某种剧毒,凌远伸出两根手指准备做催吐,凌福至却抬手挡住,“他、他们不、不知道,别、别怨、怨……”。

“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人面前都敢行刺,躲又怎能躲得掉”,如果病人一心求死,他便是再如何做也抢不过时间,“你还没有见过九儿、边儿”。

“我、我见到了、见到了”,凌福至眼中现出一抹慈祥,“真、真好”。

“有罗大人、耿大人、海大人他们在,一定会还我们凌家一个公道”,这个时候便是听审的人也看出来了,这凌福至把所有罪责都担在自己身上,怕是另有苦衷,这案子怕是要另有一番曲折了。

“不、不、不行”,凌福至摇摇头,“斗、斗不过”。

凌远忽然附在凌福至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凌福至猛地瞪大眼睛,“不、不行!”。

“你若死了,我便那样做,不信你试试!”,凌远瞪起血红的眼睛。

见凌福至瞪着眼睛不敢再反抗,“什么毒,快!”。

“砒霜”。

“温水,加盐,快!”,砒霜解毒要尽快催吐以排出毒物,催吐方法是让病人大量喝温开水或稀盐水,然后把食指和中指伸到舌根刺激咽部。

“我、我这有水,温的”。

“我这有盐”。

陈以庄这个时候哪里敢用别人的东西,“凌先生,马上就好”。

两杯温盐水灌下去,凌远食指和中指伸到凌福至舌根,凌福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再来!”。

连续催吐了七八次,直到吐出的全是水一样颜色的液体,凌远抱起凌福至,一脚踢开那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都出去!快请郎中!”。

有他这个名医在,除了李时珍怕是再没有比他更高明的郎中了,砒霜中毒在前世已经有了特效解毒剂二巯基丙醇,但却又是他绝对不能公开使用的,只能找个郎中来作遮掩。

二巯基丙醇一般用肌注方法给药,其剂量为每千克体重2.5-4mg。最初2日每4-6小时注射1次,第3日每6-12小时注射1次,以后每日注射1次,1疗程为7-14日。用衣物小心遮掩了先注射了一针稳住病情,这些从淘宝网购得的东西除了在三娘他们那里,他不会再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来,“针灸之法我也只在医书上看过一些,等郎中过来再另想办法,放心,没事的”,凌远扬了扬手中的银针。

“叫大爷爷”,凌福至抚摸着凌远的脸,眼泪止不住涌眶而出,“这些年你们受苦了,大爷爷对……”。

凌远按住了他的嘴,摇摇头,“好好休息,以后有时间”。抱起凌福至走出房间,已有衙役搬来一张软榻,凌远将凌福至放在榻上,伸手点了那几个凌氏族人,示意他们过来照顾。“陈大人,我要带大爷爷去我那里,他们也一同过去”。

这个时候自是已轮不到他陈以庄说话了,罗瑶看着门外在衙役、官军指挥下正有序散去的人们,没有回头,“稍待片刻”。

“你是如何发现有问题的?”,海瑞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也没有回头,这个时候安排百姓安全撤离才是当务之急。

“凌氏后人勿忘此仇”,凌真父母若是为凌福至所害,他当留言‘吾之后人’不应该是‘凌氏后人’,“离开成都时凌远年幼尚不明事,先父也从未提及,临终前才将这本子交给我要我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本子我之前从未见过一直也没有看明白。此其一”。

“‘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事你们都冲我来,不要牵扯我凌家’,这样明显的话我竟然没有听出来,青天?呵呵”。

“海大人切莫自责,身为乡试、皇榜两榜主考,公务之余能在短短几日内便查出凌福元夫妻三人冤情已属能难,更何况转瞬间便能解开那本中的秘语使他们再无机可乘。方才那种情形之下,我与耿大人听得去里雾里不分东西,海大人若是这般说话,岂不让我等无地自容”,见广场中民众已有序散去,罗瑶回头大步走到堂中陈以庄的堂案前坐下,整理了乌纱,“叙州知府海瑞何在!”。

“下官在!”,海瑞整理了乌纱官袍上前抱拳躬身。

“本官令你全权探查此案,四川全境自本官以下全体官员听你调令。叙州府那里本官自有安排,定不会令你有丝毫分心”,罗瑶额上青筋鼓动,“本官今日便上疏请圣令,不管他是皇帝国戚还是王子王孙,定要查个明明白白,有任何问题,本官与你共同承担”。

“海瑞得令,若不探查明白,海瑞誓不为官!”。

“两位大人,案出成都府,耿定力责无旁贷,定与两位大人共进退”,耿定力也上前表明了态度,当堂刺杀原告,这样的案子若不查明白,全川上下都无法给凌家给朝廷一个交代,他耿定力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