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之滨。
老渔夫与老樵夫各坐在一块礁石之上,神色庄严,互相商榷着此番事宜。
老渔夫有些期待地看着老樵夫,轻声说道:“只要他能认清自我,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再及时改正,未来……还是会很美好的。”他的语调渐渐走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老樵夫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吧,也许在一定的条件下,对错可以相互转化,就如对会是错,错也会是对。”
老渔夫捋了捋胡子,问道:“谦谦君子,不饮盗取之水,铁骨铮铮,不食嗟来之食,难道都是错的嘛?”
老樵夫看了一眼渔夫,笑道:“那得分时候,气节固然重要,但真要到了快饿死的时候,一碗饭换几句低声下气的话,想必很多人都是愿意做的吧,总不能说别人想活着就是错误的吧?”
“笑话!”
他明明坐着动也没有动,但整个人却突然飞了起来。
随着老渔夫随意的笑话两字,渤海底部,无数海底火山开始破裂崩塌,岩层移位数里,一只正在觅食的虎鲸最先感到波动,一抖鲸尾,拼命的往海面逃窜。
此时,火山岩层的碎裂形成了一股海震,同时产生了携带巨大波动能量的海浪,在海浪传播到勃海岸边之时,又由于波动能量的反复充能,形成一阵汹涌澎湃的百丈海啸。
百丈海啸之上,老渔夫已经负手而立,怒气冲冲。
整个天下,最了他的便是老樵夫了,他知道老渔夫现在不过是装腔作势,但他明白,必须给他一个台阶下,不然很难收场。
老樵夫双眼看着老渔夫,从腰间取下了一把金色短斧。
这短斧是他自己做的,刃部弧曲宽阔,两角略微上翘,斧身上面铸有纹饰,乃九道雷纹。
此物一直被他当做防身的武器,不过他极少与人动手,也就一直没有拿出来。
老樵夫厉声喝道:“好啊,你这老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接招吧!”
他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看起来是在有意提醒他。
喝声中,老樵夫竟扶摇直上,飞了上去,闪电般地向老渔夫击出一斧,这一斧蕴含天地之威,仿佛是要将这片天地劈开似的。
老渔夫望着老樵夫手里的斧子,嗤笑出声。
他低呼了一声,头上的白发竖了起来,皓首之上,顿时冒出了金色火焰,气焰翻涌,他的袍子,也随着这股气焰飘了起来。
寒芒乍现,一把利刃出鞘。他抚去剑上寒意,轻轻握住了手中的长剑。
此剑名为轩辕,乃是一把斩妖除魔的神剑,多番易主,终落入渔夫的手中。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渔夫持剑俯瞰天下,轻描淡写道:“你若战,我便战!”
老樵夫知道时机到了,假装被他的气势所慑,倒退三步。
“太可怕了,周身三昧真火缭绕,手握轩辕神剑,这还怎么打?谁又敢打?不打了!不打了!”
老渔夫也知道二人神通不相伯仲,此番胡闹不过是为无聊取乐而已,于是不声不响地撤去所有的法术神通,退而坐回之前的礁石之上,半响默不作声。
他虽是沉默不语,老樵夫却也能看出他神情之凝重,内心之复杂。
他在想什么呢?
老渔夫此时也在思考,秉忠持义,纵死犹归,难道真的有错吗?
只是无论老渔夫怎么的想,都觉得这是对的。
守义死节,不为苟生,方为正道!
老樵夫也坐回礁石之上,只听他缓缓道:“贪生怕死,就一定是错的吗?比如早在三国时期,那魏国的于禁不想死,就投降了蜀汉的关羽,难道生死面前,这也有错吗?他也是一个人,他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啊。”
三国时,关羽围攻襄、樊时,于禁督七军前往救援,被关羽利用秋季大雨打得全军覆没,投降后被监押在南郡。而后关羽被吕蒙击败,于禁流落至东吴,孙权向魏国称藩后,将于禁送还魏国。虽然魏文帝曹丕表面安慰于禁,却暗里让人作壁画羞辱于禁,于禁因此惭恚而死,被恶谥为厉候。
老渔夫仰天笑道:“哈哈,大错特错,于禁屈节于人,没有引颈殉国绝对是他一生最错误的决策,他应该死的,他死了大家皆大欢喜,还能保留自己的一世英名,可惜可惜,临危处难,反不如庞德,致使晚节不保,至由后日种种委屈,羞愧而死。”
是了,除了于禁自己,谁都希望他死。
他的敌人关羽为了自己的威风,希望他慷慨赴死,他的主公曹操为了自己的面子,希望他死义守节。
至于他自己想不想死,没人会太在乎。
毕竟在曹操眼里,庞德舍生取义才是对的,于禁投降了关羽,就是给他丢脸,自己也会身败名裂。
说是什么五子良将,其实到头来也只是一颗弃子而已。
其实,这世上没人是想死的,“慷慨赴死”都是被逼的。
庞德是刚来的降将,还没有立过功,再加上旧主马超也在刘备那边,他要是敢投降,家里人准会被曹操杀光。
所以,庞德没有投降的选择,他只能慷慨赴死。
而于禁不同,他跟了曹操三十年,为曹操戎马一生,就算他投降于敌,曹操念及旧情,也不至于下手太狠。
老樵夫怔了半晌,道:“庞德可能是被逼无奈,也许人家也愿意投降呢,也许只是没的选择罢了。”
老渔夫凝注了他半晌,道:“好笑,古往今来,那么多宁死不屈的坚贞之士到你这全是被逼的了?”
老樵夫叹道:“他们虽是死生不惧,可是有人也想珍惜生命,何罪之有?”
老渔夫默然良久,淡淡一笑,道:“我记得你曾经也是一个不为苟生的英雄人物,难道时过境迁,你现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听完老渔夫的话,老樵夫神情骤然沉重了下来,他沉默许久,忽然道:“或许,在某个时间段里,错的它是对的,而换个时间段里,对的也就变成错的了?可事实又是如何呢?”
老渔夫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了心里话。
“但那又如何?有谁能证明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结果是对的,不管过往怎样错,都是对的。”
老樵夫目光凝注着远方,江东的方向,默然许久,终于一字字缓缓道:“是啊,成王败寇,谁都无话可说,已经输了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的对错呢。”
渔夫苦笑道:“一对一错而已,是对是错,又有何妨?你当年也对他的投胎转世进行了报复,折腾的人家生不如死,难道冤冤相报,就是对的吗?”
老樵夫难得有了一丝笑意,笑道:“再说一遍,那次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你可不要误会了,千万不要误会了,一定一定不要误会了。”
“行了行了,现在就不讲那些陈年往事了,来谈谈那个人吧。”
老渔夫随便一句话,就将话题转到丁不笑身上。
老樵夫叹道:“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我也无话可说,但日后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实在难免要替你担心,毕竟,现在的人是你挑的,未来的路可是他选的。”
老渔夫没有回答老樵夫的话,随手从渤海里捞了一条小黄鱼,放在掌心里反复打量,就好像打量着它的未来。
可惜,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手中的,都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黄鱼罢了。
忽然,他将手中小黄鱼随手一抛,扔回海里。
谁知就在这时,那条病殃殃的黄鱼,竟突然一跃而起,一声龙吟,响彻天地。
鱼跃龙门,过而为龙,一条五爪金龙,在经过老渔夫的稍稍提点之下,就此诞生。
他展颜一笑,沉声道:“他此刻只怕已到了南极,只怕已快见着佐折大人了吧,人间的一出好戏,只怕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樵夫没有说话,遥望南极,长长吐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一条五爪金龙携神威而至,腾云驾雾,飞入九幽冥界,口吐人言,宣读圣人法旨。
地藏王虽是冥界的主宰,但也无法算出来者是何身份,于是派遣谛听俯伏聆听,辨别真相。
谛听明明听出了一切,却不愿招惹是非,于是故技重施。
“名虽有,但不可当面说破,菩萨遵命便是,定然不会有错。”
地藏王一听,也明白了一切,不再问什么,双手合十,拜念佛号。
正是: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似秘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