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笑尚有意识,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要飞到天上去。
放眼望去,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忽哀乐奏响,阴气蔓延,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鸦鸣。
顷刻间,四周被阴气笼罩,乌鸦的悲鸣也越发清晰,一手持蒲扇的白衣高帽男子满面笑容,踏风而来,他一边飞,一边哼道:“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死的你快过来,活的你快走开……”
丁不笑定睛一看,只其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头上高帽耸立,写有“一见生财”四字。
白,白无常?
还未等丁不笑吃惊,只见一人从背后拍他,他回头一望,只见此人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头上高帽上耸立,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黑,黑无常?
丁不笑腹诽道:“对哦,凡人死后,自然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八成是阴曹地府吧。”
黑无常见那死鬼像是怔住了,拍了拍自己衣裳,嘿嘿笑道:“小兄弟勿要惊讶,你阳寿已尽,快随我们去吧。”
丁不笑怔了半晌,忽也大笑起来:“其实小人本是不该死的,只我是不幸遭了毒手,还望两位大人放我还阳,日后结草衔环,报君厚恩。”
他躬身行了一礼,又朝黑白无常作了个揖,笑嘻嘻的飘走了。
丁不笑飘到半空,全身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再难飘动起来,想必是黑白无常的法术已施加到他的身上,他的心里也渐渐没底。
黑无常厉声道:“莫要磨蹭,你死了就是死了,一个人死了和一头猪死了没什么两样,你若是早点进了鬼门关,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下辈子准能投胎个好人家。”
这样的话,黑无常每天都说,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反正说着好听。
白无常咯咯笑道:“老黑说的不错,反正你这幅鬼样子,再还阳也不会有什么作为的,不如再来一世看看,兴许能成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呢。”
白无常的话,也算是善意的谎言。
可惜,丁不笑大仇未报,如何敢死?更何况他家中还有老父尚存,等着他善待呢。
丁不笑冷冷道:“我是不会和你们走的,你们黑白无常这是在唬我!只要我喝了孟婆汤,想必变猪变狗也说不定呢。”
他不由眯眼,接着对黑白无常大笑道:“龙不吟虎不啸,两只小鬼可笑可笑,你们终究不过些魑魅魍魉而已,能耐我何?接招吧!”
丁不笑白鹤亮翅,以三脚猫的功夫,跃跃欲试。
黑无常厉声道:“你……你疯了……”
白无常也厉声道:“你……你死定了……”
丁不笑大笑道:“老子早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黑白无常对视一笑,拍手同呼:“好啊,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丁不笑刚想行动,却被一股威压锁在那里,全身颤抖。
黑影先至,一拳仿佛重如泰山。
白影后至,一掌宛如排山倒海。
黑白无常见丁不笑没有吓破胆子,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这个鬼虽然固执了些,但可不是一个胆小鬼啊!
丁不笑动弹不得,却瞧黑无常与白无常打了个眼色。
两个无常收了掌拳,突然飞身而起,向丁不笑扑了过来。
丁不笑瞧得清楚,只见这两人身法极快,却完全不借助任何内力。
以丁不笑看来,江湖之中轻功能和他们比较的人,只怕没有。
哎,自己又何必用人和鬼比呢?人比鬼,气死人。
只听得“砰、砰”两声,丁不笑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远远飞出几十里,狠狠跌了下去。
黑白无常凌空而起,各执铁链一端,飞至丁不笑身旁。
丁不笑险些灰飞烟灭,见黑白无常拿了链子要铐住自己,却还要勉强,大笑道:“好啊,黑白无常果然有两下子,再来再来。”
黑无常道:“现在你走不走呢?”
白无常道:“现在你服不服呢?”
丁不笑咬了咬牙,对黑无常道:“不走!”
又歪着头,对那白无常道:“自是不服。”
黑无常翻了翻生死簿的侧卷,冷冷道:“听说你还有一个年迈的老父亲?是个瞎子?”
白无常会意,立即起哄道:“敢感情好啊,咱这里正缺一个瞎鬼下油锅呢!不如抓他下来玩玩。”
丁不笑的老爹虽是个瞎子,却会一手编制蓑衣的手段,平时靠卖些蓑衣维持生活,以此过度日子。
他一个苦命的瞎子,虽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但却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他。(其实,主要原因是穷,毕竟有银子的瞎子和没有银子的瞎子,是两个概念)
十八年前,他听闻村正在自家门口捡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丑陋婴儿。
虽是男娃,但是相貌其丑无比,村正碍着面子,勉强抚养了几日,接着便要嚷嚷着送人。
丁有为欣喜若狂,于是冒着自己都快饿死的风险,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决定日后节衣缩食,慢慢将他养大。
丁有为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有一个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罢了,至于是不是自己的,也就不重要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在这个男婴长大之后,街坊邻居也就知道他为什么被他亲生父母遗弃了。
原来,这个婴儿生下来便有病,长大之后,依旧是短小的身材,明明十八岁了,身高也不过三尺。
丁不笑虽是个侏儒,可丁有为不在乎这些,毕竟他是个瞎子,他看不到。
是美是丑,是高是矮,丁有为都无所谓了,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了。
丁不笑之所以不敢去死,也正是不想让他的老爹失望难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丁不笑可以对自己不管不顾,却不能不管他爹丁有为的生死,所以刚才黑白无常的那句话,他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默然半晌,丁不笑嘴角泛起一丝惨笑,道:“别这样,我走就是。”
黄泉路上,领路的黑白无常悠哉悠哉的在前面走着,时不时的回头看看。
而后面被锁链牵着走,被迫只能爬行,像条狗一样的丁不笑,虽是狼狈不堪,却昂首挺胸。
此时,在某人的心中,一颗罪恶的种子,在怨念的灌溉下,开始萌芽。
“他时若遂凌云志,扰乱天下无宁日!”
黑白无常带着丁不笑不知走了多久,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面横书苍劲有力的“鬼门关”三个大字。
看到鬼门关,此时的丁不笑,非常绝望,他低着头,一脸沮丧。
黑白无常见这鬼终于没了意气,不由哈哈大笑。
就在此时,丁不笑头上的一道金色的光环隐约一闪。
渤海之滨,一名年迈渔夫收起鱼竿,摇摇鱼篓,缓缓道:“此人我要了。”
黑白无常的大笑声,就像是被此人一刀砍断似的突然停顿,丁不笑听黑白无常笑声已断,也不觉瞪大了眼睛,心中燃起了无限希望。
这五个字虽然很短,但已显示出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一种神圣庄严的慑人威压。
黑白无常不太清楚,但很多大能应该知道,那应该是三界主宰也不曾有的气势。
他们吓的发抖,同时朝着渤海方向拜倒磕头,异口同声,“遵命!”
金光一闪,只见丁不笑已经被卷入其中,刹那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丁不笑消失之后,黑白无常仍没有抬头,只因他们两个已觉出有一股浓郁威压袭人而来,若他们一动,恐怕就要灰飞烟灭。
黑白无常非常的上道,谁的本事大就听谁的,这个道理,亘古不变。至于有个小鬼没有入轮回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森林深处,老樵夫倒持铁斧,应约入局。
他身形一晃,化为一条苍龙,腾云驾雾,直奔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