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二、巴黎鸟瞰 (2)
因为水气蒸发，桥上的房顶提前霉变成绿色。如果把目光从桥梁投向左边的大学城，可见宽阔但低矮的塔群。是将小桥一气吞下的敞开大门的桥堍。接着，从东向西看，从图奈尔方塔向奈勒塔看，一群有雕花小梁、彩色玻璃窗、层层高耸的楼房清晰可见，它们耸立在蜿蜒的石板巷两侧住户的山墙上头。不时地，小巷被街的出口拦断，或者被一座气派的石头府邸的正面或墙角阻挡。这种府邸有院子和后花园，争雄一方，两边侧翼簇拥主楼，在拥挤狭窄的民房中好似鹤立鸡群。河边有五六个府邸，如洛林府，图奈尔方塔的大院墙由它和圣贝尔拿丹学院共用，还有主塔在巴黎近郊的索勒府，一年有四分之一时间血红的夕阳被它的黑三角形尖屋挡住，就如挖掉了一个口子似的。
塞纳河另一边相对冷清，工匠的声音比不上学生的喧闹。其实码头只存在于从圣米歇尔桥到奈勒塔这一段，河滨的另外地盘如贝尔拿丹学院那一段不是光亮的沙滩，就是密密匝匝的下边泡在水中的屋子，例如两桥之中的一段就是。洗衣妇的声音倒是很响亮，一天到晚地叫啊喊啊，说啊唱啊，用劲捶着衣物，至今也是如此。这可称作巴黎生活的乐趣之一。
看起来大学城从一头到另一头联成一片，形成统一牢固的整体。同一个几何图形组成无数紧密相连，层次分明的屋顶，高高地看如同一物质的结晶体似的。七弯八弯的街巷有如沟壑，但大片屋宇并未被分成大小不等的碎块。四十二个学校各处均有，分布均匀。和俯视的一般人的屋顶一样，这些豪华建筑美不胜收的屋顶其实是同一几何图形的立方或平方，没有什么大区别。这使整体中有变化，却不破坏统一，使整体得到补充又不显负累。几何学是和声学。纳维尔府、罗马府、兰斯府等在左岸如画的房顶上突现，可如今已看不到了。只有克吕尼府尚存，给艺术家少许慰藉，但是有些愚蠢的人几年前将它的塔楼顶端拆掉了。那座以美妙的半圆拱为主体的罗曼式宫殿是克吕尼府，是茹连的温泉澡堂。另外有众多比府邸多一层虔诚之美的修道院，显示出庄重的伟大，美丽与伟大都让人敬慕。
贝尔拿丹学院的三座钟楼引人注目；今天还在的圣日纳维也英修道院让人无比怀念是已消失的部分；还有学校和修道院合二为一的索尔邦学院，至今还在，它的教堂主殿与优美的四边形马枉林教派隐修院让人赞叹。隔壁是圣贝诺阿隐修院，人们在本书已出版了第七版，即将出版第八版时在它的围墙内建了一座剧院；三堵庞大的齐立的山墙属于方洛各会修院所有。在巴黎，从西边数继奈勒塔之后的第二个齿形雕刻是奥古斯丁修院美妙的尖塔。学院沟通了修道院和尘世，在建筑术方面又联系着府邸与修道院两端，既严肃又雅致，不如府邸那么精雕细刻，在建筑风格上较修道院为活泼，从其中完美体现了哥特式艺术既节俭又富丽堂皇的风格。遗憾的是今天这些文物古迹已没有了。大学城还有众多体现不同时代风格的教堂，如圣茹连堂的半圆拱，又如圣塞弗林堂的尖圆拱。教堂超出其余建筑，又似乎是和谐整体中添加的更加和谐的因素。它们总是以开槽的尖顶、镂空的钟楼、纤幼的塔尖将山墙重复的轮廓线划破。这些突出的线条只是锐角房顶的华丽夸张而已。
大学城地面很崎岖，在东南角圣日纳维也英山是个大鼓包。在圣母院顶向这儿眺望，可以看到互相交织的众多狭窄弯曲的街巷，即如今的拉丁区，从小山顶下垂一串串繁杂的房子，乱七八糟地近乎直线地垂到河边。有的似在滑坡，还有的似在爬坡，但互相交织，合为一体，从高远处看到的人群成了成千上万个彼此交叉的小黑点，不停在蠕动，给景色增添了生机与活力。
大学城的边线就被这些个屋顶、尖顶和古怪的建筑物以奇怪的方式扭曲折叠了。于其缝隙中，可见一堵丛生着霉苔的墙壁，一座低矮的围塔和有雉堞的一道城门，即威严的菲利浦城墙之所在。它外边是繁茂的草地，城门外是多条大路。几座郊区的房舍沿大路铺陈，越是城墙的远处房子越少。有的城交小镇很有气魄，从图奈尔方塔开始，最近的是圣维克多镇。里边是一座横越比埃弗尔河的单拱桥，一座保存着胖路易的铭文的修道院。还有一座教堂，四座十一世纪的小钟楼（一样的另一座在艾达普，仍存）围着它的八角形尖塔，接着是拥有三座教堂及一座女修道院的圣马索镇。然后越过左边的戈伯兰磨坊及其四墙白墙是圣雅克镇，一座精雕细刻的十字架矗立在它的四叉路口。镇里的隘口圣雅克堂那会儿是造型尖削妩媚动人的哥特式建筑。还有圣马格洛阿堂，它那建于十四世纪的华美主殿曾做过拿破仑的粮仓，另外还有供有拜占廷式的镶嵌画的田野圣母堂。接着是查尔特勒修道院，农田环绕、富丽堂皇，和司法宫是同一时代的建筑。
另外这里既有声名不好的伏凡尔废墟，又有分隔成好几部分的小花园。再往西看，草场圣日耳曼修道院的三座罗马式尖塔映入眼帘。当时圣日耳曼镇已人头济济，修道院后边就是十五到二十条街道，小镇一边是圣须尔比斯教堂的尖顶钟楼。在它毗邻处是圣日耳曼市场的四边形围墙，相当于今天的集市。再往下是修道院长所设的耻辱柱，一座拥有美丽的圆锥形铅顶的小圆塔。再往上依次为瓦窑，直通民窑的窑场街，山上的磨坊及麻风病院。麻风病院独门独户，声名不佳。然而，修道院自身却最引人注目，让人不忍离开。不论当成教堂抑或贵族府第都气宇轩昂。能在这里住上一夜，是每个巴黎主教的幸事，其食堂也具有大教堂的格局与美丽，还装有富丽堂皇的玫瑰花窗。另外它优雅的圣处女礼拜堂、宏伟的住所，广阔的花园，狼牙闸门，吊桥和带雉堞的围墙也不得不提。人们可看见围墙如尖刀一样将四周的绿草地划破。在其中闪闪发光的是诸多院落，武士的兵器及教士的绣金披风，一切都簇拥着哥特式后堂顶上的三座高插上天的半圆拱尖塔，可称为奇观。
大学城已欣赏完了，现在来看看右岸的新城吧，风景和大学城迥异。外城比大学城大很多，又不统一。首先会发现它分为几个泾渭分明的群落。在东边，是一组宫殿。这地方也就是凯撒的人马被卡穆洛仁尼搞得落入泥淖，至今仍称为沼泽的部分。它们一直延伸到河边。茹依府、桑斯府、巴博府、王后宫这四座几乎紧贴的府邸那穿插着秀丽小塔的石板瓦顶楼在塞纳河水中映射出来。从诺南第埃尔街到则助司定修道院之中的地方全部被四个府邸占据了。有了修道院优雅的尖塔，由山墙和雉堞构成的轮廓才多了些变化。尽管有几所惨绿色的破屋立在河岸上，但并不能挡住人们欣赏这几座豪华府邸的视线，人们可见到：那正立面的美妙角度，宽阔的四方形石框窗户，精雕细刻的尖圆拱大门，尖顶的围墙，这些均为建筑艺术随意发挥的巧夺天工之笔，哥特式艺术全凭它们在建造每座传世之作时的变化式样来吸引人。
神奇的圣保尔府千变万化多彩多姿的围墙在这些宫殿后边，有的有内隔墙，用栅栏围住，像碉堡一样加修雉堞。还有的如查尔特勒修道院则藏在树木丛中。在圣保尔府中法国国王绰绰有余地安排了二十二位和王太子及勃艮第公爵地位相等的王子，还有其仆人和跟班，不包括另外的显贵、访问巴黎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许多狮子，当然狮子住在国王的驿馆中，要知道，王子当时住的套房起码有十一个房间，除走廊、浴室、蒸气浴室和另外“多余场所”外，还有客厅和祈祷间等。另外还有每位国王客人的专用花园，更别提无数的厨房、食物贮存室，配餐室和公用食堂，还有内设二十二个作坊的家禽饲养场，在这儿切磋如何烧烤，如何配兑酒水等各种手艺。槌球、网球、指环等各种游戏也都有专门场所，各种鸟栏、鱼池、动物园、马厩、牛棚应有尽有；还包括众多图书馆，军械库及冶炼场，象那时的圣保尔府作为一座宫殿就是这样的，当然还有罗浮宫，这些都是城中城，气派大得很。
从现在我们处的塔顶眺望，上面提到的四座府邸将圣保尔府挡住一半，然而仍是千姿百态、幅员辽阔。虽然沙尔五世并入该宫的三个府邸都拿有玻璃窗和小柱子的长廊和主体建筑巧妙相连，仍可辨认出来：一道美丽的花边栏杆镶在小穆斯府的房屋顶边缘上。从外边看圣莫尔修道院活似碉堡，上有粗壮塔楼一个，堞眼若干，还有枪炮眼及铁麻雀。修道院长的印章刻在宽敞的萨克逊式大门上边和吊桥的两个槽口之间。埃当普伯爵府的圆柱状主塔上部分已塌了，如鸡冠子一样不齐。到处可见纠结在一起的老橡树，和巨大的菜花一样枝繁叶茂；天鹅在流金的池塘中戏水；众多美丽的小溪历历可见。不高的萨克逊柱子撑起狮子馆低矮的尖圆拱，铁制的狼牙闸门将里边一天到晚的叫嚷与外界隔开。凌驾这一切之上的是万福马利亚女修院斑驳的五彩尖塔。左边为巴黎府尹的公馆。四边名为一座小巧精致的小塔。面上可观的圣保尔府的主体建筑在深处正中。建筑师们从沙尔五世起在两百年间不断地为它添加数不清的繁复的风格各异的装饰，它那包含众多小礼拜堂的半圆后堂，众多走廊的外墙，上千个风信标和两座相邻的高塔，看似卷沿尖顶帽的围在锥底处（实际上是其圆锥形顶部的锥底）的一圈雉堞还不包括在内。
在远方这组宫殿慢慢爬升，如同一个呈半圆的阶梯剧场似的。然后我们看到在新城屋顶上挖出的一道深沟即圣昂图纳街，接着，来说说主要建筑，如昂古莱姆府。它已经历好几个朝代，有的部分刚完成，其洁白与整体风格不合，像蓝紧身衣上的红补丁。但这个现代宫殿有很高的屋顶，坡度极陡，满是精雕细刻的天沟，镀金丝镶满铅皮，构成煜煜生辉的各种奇妙花样。在旧建筑的褐色废墟中，这座镶嵌屋顶优雅地鹤立鸡群，那些古老粗大的旧塔楼因为太古老，中部像酒桶一样膨胀，从下往上自己裂开，跟没扣扣子的裤子下露出的胖肚皮似的，后边小塔宫众多的尖塔群高耸入云。其精灵奇妙、美丽称冠世界，尚博尔和阿尔罕伯拉都赶不上它，那些尖塔、小钟楼、烟囱、风标、螺梯、象被打洞钳打穿的镂空灯楼及状如纺锤的塔楼，高低有致，形状迥异，千姿百态和摆在一个大棋盘上的全副石头棋子似的。
一组庞大、互相错落的墨黑色建筑构成小塔群，外边围绕的壕沟如同将它们束起来的带子。塔群右边的圆塔上有很多枪眼与窗子，十分美丽，还有座一贯悬起的吊桥，那道总是垂下的狼牙闸门为巴士底狱。大炮从远处看活似从黑鸟嘴中伸出雉堞之间的东西。
在炮弹射程之内，这座伟大建筑下部，是两座高塔簇拥的圣昂图纳门。
从杜尔内尔宫沿伸至查理五世的城墙，农田与皇家花园依次展示如同铺开的一张天鹅绒地毯，许多鲜美的花朵和青翠的草坪点缀其中。皇室花园正中，树木苍翠，路易十一赐给古阿克吉埃的著名的戴达络斯花园在小路蜿蜒盘曲之处。像擎天柱般屹立于迷宫上的观象台引人注目。占星师那可怕的法术就在柱顶的小房子行施。
如今的皇家广场便在这里。
已经提到，上面介绍的只是其中最高大的建筑。这个宫殿区将沙尔五世城墙在东方跟塞纳河交汇之地全塞满了。无数民居占领了新城中心，这里又是城岛右岸的三座桥的出口。从桥下民居首先出现，接着是宫殿，最后是有独特韵味的状如蜂窝的密集的市民住宅。这些楼宇的屋顶如大海波涛一般，蔚为奇观，在大片屋宇中交叉纠缠的街巷勾画出无数的奇妙景致。街巷座落在中央菜场附近如一颗放出万道光芒的星星。圣德尼街与圣马丁街和诸多支巷如两棵枝叶相交的大树，顺坡而爬。接着，那些崎岖的小街如石膏窑街，玻璃作坊街，织匠街等跟蛇似的在其间穿梭。那些由堵山墙汇成的石头波浪被漂亮的建筑劈开，比如汇兑桥头的小堡，从桥背后可见塞纳河水在磨坊桥的水轮下溅出泡沫来。那时的小堡已非在叛教者如连时代流行的罗马式塔楼，而是十三世纪石质极硬的封建塔楼，即使拿铁镐刨它三小时，也不能搞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