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六赶紧收了口,满脸堆笑地对曾二蛋说:“以后我家立少爷与小哥同窗,还得劳烦小哥多多照顾。”
曾二蛋瞅了一眼江枫,撇了撇嘴,然后阴险地笑了笑。
“老头,你放心就是了,我会好好照顾他。”
孙六满心欢喜,慌忙对江枫说:“立少爷,赶快谢谢这个小哥。”
老孙头真可怜,竟然看不出这个王八犊子的险恶用心。
江枫瞧出来曾二蛋不怀好意,这个王八犊子以后一定会变着法欺负自己。
他心里这么想,但是仍旧装作很恭顺的样子给曾二蛋见了礼。
“小哥,沈先生呢?”
曾二蛋指了指旁边的偏殿说:“倔老头躲在里面睡觉呢!”
孙六放下扁担,朝着偏殿看了看,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隔着门口两丈远便听见里面鼾声雷动。
孙六原本想叫醒沈先生,突然觉着有些不合适!
当年刘玄德三顾茅庐拜会诸葛亮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人家醒过来,自己穷得叮当烂响,而且还是来求人家办事儿,所以他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偏殿外面。
孙六年老体弱,又起早赶了这么大老远的路,这会累得慌,于是坐在墙角里打起来呼噜。
江枫也累得要命,但是他瞅着曾二蛋那双邪恶的眼神,没敢睡。
只要他和孙六都闭上眼,这个王八羔子指不定想什么办法捉弄他们。
想到这里,他将别在腰里的砍山刀拔了出来。
那把砍山刀刃薄背厚,磨得飞快,寒光闪闪,
江枫猜中了。
曾二蛋确实想捉弄他们俩!
他几次蠢蠢欲动,但是看见江枫手里的砍山刀,再看看江枫孤傲的眼神,这小子怂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曾二蛋便是这个色厉内荏的货色。
但是他很不甘心,自己是学堂的老大,一山不容二虎,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个外乡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曾二蛋有个小跟班叫牛通,这个小子长得瘦小枯干,但是鹰钩鼻子斗鸡眼,满肚子都是坏水。
他低声告诉曾二蛋:“老大,来日方长,暂时别跟这个穷小子一般见识,这里是咱们兄弟的地盘,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曾二蛋点了点头,然后狠狠地斜了江枫一眼,最后招呼着一群顽童继续玩兵捉贼的游戏去了。
等到了正晌午,孙六听到偏殿里传出来哈欠声。
孙六以为沈先生醒了。
他不敢怠慢,慌忙凑到了门口,冲着规规矩矩地叫了声:“沈先生……”
没想到沈先生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江枫实在等得不耐烦,他索性走到偏殿门口,探进去脑袋看了看。
站在他身后的孙六嫌他无礼,慌忙伸手往后拽他。
“立少爷,不得无礼!”
孙六说话的声音惊动了沈先生。
他放了个响屁,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不耐烦地吆喝道:“谁在外面叽叽喳喳的?”
孙六慌忙答应道:“沈先生好,我们是来拜师的。”
“拜师?”
“哦,我家立少爷是难得的人才,今天特意登门来拜您老为师。”
“呵,人才!”
沈先生的话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沈先生在里面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
“进来吧!”
孙六这才敢拉着江枫进了屋。
江枫看见破床上坐着一个邋遢老头。
这个老头便是神乎其神的沈先生了。
沈先生坐在床边,蓬头垢面,鞋拔子脸,肿眼泡,惺忪着眼,木雕泥塑的脸跟木乃伊一样没有表情,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应该从来就没洗过。
这造型越瞅越像丐帮的长老,压根没有教书先生的半点样子。
看到沈先生这幅邋遢模样,孙六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东昌府城那些读书人一个个都羽扇纶巾,收拾得油光水滑,可这位沈先生居然邋遢成这么一副样子。
孙六心里很别扭:唉,这样的先生能教好立少爷吗?
但是既然来了,基本的礼数得有。
进了屋,孙六赶紧对江枫说:“立少爷,快来见过沈先生。”
沈先生翻了翻耷拉着的眼皮,歪着脑袋,斜瞅了江枫一眼,满眼的不屑。
这种眼神让江枫很不舒服。
这个老家伙又老又丑,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人?江枫恨不得冲上去抽他两个耳刮子。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江枫还是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沈先生弯了弯腰,嘴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沈先生好!”
孙六有些恼怒,因为来的路上,他再三交代江枫见了沈先生要下跪,他这副吊儿郎当的造型成何体统?
“立少爷,先给沈先生磕头!”
江枫没有动弹!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老家伙看自己时的神情,嘴角上翘,眼角眉梢尽是讥讽。
他干脆也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沈先生。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象两头倔强的毛驴一样顶起了牛。
孙六见状,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位沈先生倨傲得不行,赵家小少爷也个性十足,这哪里是拜师哇,明摆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
唉,算了,立少爷留在这里自己也不放心,还是回去吧。
想到这里,孙六给沈先生连连作揖,嘴里忙不迭地说:“沈先生,多有打扰,我们这就告辞,我给您带来些菜蔬酒肉,都放在院里了。”
孙六说完以后便拉着江枫往外走。
江枫冲着沈先生鄙夷地竖了竖中指,然后转回头来往外走。
转过头来他又有些遗憾,这时候的人应该还不知道竖中指包涵的伟大含义。
他们刚走到门口,万万没想到沈先生开口说话了。
“小子,留下吧,我收下你了,免束脩,提供一日三餐。”
江枫很纳闷!
他觉着这个老家伙有严重的精神受虐倾向,越是跟他较劲,他倒是愿意收自己为徒了。
不仅不要钱,而且还提供一日三餐,这样天大的好事儿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
孙六更是喜出望外,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转过身来,连声称谢:“沈先生,真是谢谢您了。”
沈先生撇了撇嘴,问江枫说:“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江枫倒是很实在,径直回答说:“我没想拜你为师!”
沈先生非但没生气,反倒乐了。
“小子,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孙老爹待我不错,我怕他伤心,便只好赶鸭子上架,跟着他来了。”
孙六差点气得背过气去,赶紧插话说:“沈先生,我们立少爷聪明得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
“嗤,背几卷破经书叫狗屁本事!老夫相中的这小子身上那股劲,有我当年的风范,就冲着他这个目空一切的劲儿,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沈先生答应收下江枫这个徒弟,孙六心里反倒有些不安。
“唉,这个少爷本来就不靠谱,再找这么个不着调的老师,非得被他带到沟里去不可。”
算了,先读上两个月再说吧。
沈先生将孙六挑来的东西尽数留下。
此地人生地不熟,江枫没有亲戚朋友,只能和沈先生一起住在庙里。
“和我住西厢房就行,我住里屋,你住外屋。”
孙六见天快黑了,挑着空担子回家。
回家之前,他将江枫叫到了破庙门口。
“立少爷,我总瞧着这个沈先生很不靠谱,你当心点,实在不行,我去东昌府城找你爷爷的一些故人,求他们帮忙在城里给你找个好先生。”
“老爹,你不用管我了,快点回家吧,别让桂花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