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铎这话一出,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给钱镜定个身份,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看人家说不定是什么武林门派出来的入世弟子,能跟我打成这样也不是我弱,可是周铎没想到,他写了剧本,钱镜不想演。
钱镜看着周铎,挑了挑眉头,一句话没说。岳流风看着场面有些尴尬,偷偷用藏在钱镜身后的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钱镜皱皱眉,眼角瞟了一眼岳流风,思索了一会才开口,“家师曾为豫章龙鳞卫。”
龙鳞卫是豫章四卫之一,能调动豫章四卫的只有女帝与玉轩云。豫章四卫龙鳞虎牙雀羽玄甲,其中雀羽卫皆是女子,专门负责女帝安危。豫章四卫在民间可谓是声名显赫,在说书人嘴里恨不得飞天遁地上一秒身在豫章下一秒能到京洛斩下秦帝首级。
然而并不能,要真这么厉害大楚早统一天下了。豫章四卫实际上和西魏千机卫差不多,都是直属帝王及其少数亲信的军机情报机构,也有其他刺杀、防卫等特殊职能。但不管怎么说,龙鳞卫的名头拿出来还是很唬人的。
周铎的脸色却一点没变,甚至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原来如此,豫章四卫可是人才济济。我看你如今造化,令师实是高人。”
钱镜不置可否,周铎也只是表面跟他客套一下,说完话转身走向点将台,站在了军列前方。
周铎未执长枪,右手按在腰间挂剑柄上,看着眼前五万军士,缓缓地迈着步子,语气像是说家常话一般,悠悠地开口。
五万人的军阵,前面人说一句话,后面的人等着话传过来都要好久,周铎的语速也放得很慢,“你们知道,这仙霞岭大营有多少人?”
周铎不需要等到答案,他缓步朝前,依旧是缓慢的语速,“五万人。”
“四年前,大楚建康城内有五千羽林卫,一万金吾卫,城外十万水军,周围几处军镇合计五万骑兵十万步兵。”说到这里,周铎停顿了片刻,忽而神色一变,“然而,山陵崩之日,秦君之率军十万渡江,大楚水军不战而溃,金吾卫战死,羽林卫出逃,周围军镇号称十五万兵力,却无一人援建康城。”
清风拂过,不见林叶飒飒,只听得周铎的低沉声音悠悠飘响,“这些只是一些旧事,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但我觉得你们或许要知道些什么要懂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来从军是为的为什么,是家中贫穷没有活路,还是想拼自己这一条命去挣那十两的抚恤银,我为将,只会把你们当成大楚的兵,让你们为了大楚去拼杀,甚至是战死。”
“五年前,我也和你们一样。那时我是豫章新军,从长足军阵武技一步步到拿起弓箭骑上马,一年后,秦军犯境。我也是普通人家,武不能破军杀将,弓不能百步穿杨,手中是跟你们一样的普通的步兵长枪,身上披的是普通皮甲,骑的是跟别人家拉车的差不多的劣马。而当时,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是大秦厉兵秣马十年练出的雄兵,敌军主将是名满天下的北斗军神秦君之。”
“现在想想,能活到现在,我也是凭了几分运气。但当你真正披着这身甲衣提着这杆长枪,站在沙场上的时候,你连一丝丝畏惧的念头都不会有,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我从军四年,说没立下多少功绩是辱没了横野将军的名头。身经大小百余战,也称得上悍不畏死。我往日为卒,今日为将,我之昨日应为你等之今日,我之今日应为你等之明日。我不求你们能舍身取义,但既然披了这身军袍,不管为何而来,谁还没有几分男儿血气报国志向,所以,我但求你们,无愧于心。”
早上周铎过来说了几句话,之后的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日操练,天色早就暗了,岳流风几口糊弄了饭,转身回营。却看到钱镜拉着孟秋朝林中转去了。岳流风看了一圈,周围没见到人,心里暗自转了几圈,脚上一动也暗自跟了上去。
钱镜这头搂着孟秋的肩膀,左手使了个巧劲扣在孟秋左肩上,半拉半拽的把孟秋弄到了树林中央,孟秋刚开始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也顺着钱镜走了过去。
孟秋被钱镜怼在了树上,他叹了口气,咧咧嘴看了一眼钱镜,“我说,老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钱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处境?”看孟秋不吭声,钱镜气恼地补了一句,“你已经露马脚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孟秋却突然推了钱镜一个趔趄,“谁在那!”
钱镜也看了过来,岳流风这才露了个头出来,“二位哥,是我,小六。”
没等这二人说话,岳流风就转过了身,“知道二位哥有话要说,二位哥这边说着,我替二位哥守个门。”
嘴上叫着二位哥,岳流风的语气却非常平和,平静得像是茶楼外听书的客人拼了一桌,闲着饮茶时与你搭个话,不会使人的心绪产生什么波动,也不会让你有拒绝的念头。钱静盯着岳流风的后脑勺看了一会,转头继续和孟秋说话,“不知道你是要做什么,但你多半已经漏了马脚,劝你还是仔细一点。”
孟秋一脸讶异,上下打量了钱静几眼,“嘿,你这人什么毛病,把我拽过来就说七说八的,我告诉你啊现在这也不是咱俩人,别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往我身上推啊……”
钱静咽了口浊气,“行,我跟你说点实在的……”钱静下句话还没出口,岳流风突然就插了句嘴,“李亭循手上有跟你们一样的茧子,而且孟哥你演得有点假了。”
这时候孟秋脸上的表情不是装的了,“你是什么人?”
“我?我说过了,我之前就一乞丐,我可没骗人,不过呢也不是我吹,这三教九流百八十行当里,看人上,还没见过比我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