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就算岳流风有七分是吹，那也还存着三分真。你看街头那种见人就端个破碗上去讨饭的，那种肯定是活不了多久，乞丐命贱没苦主不用赔，你别拦了哪个脾气不好的，当场就容易没命。那种摆个破碗自己一边睡觉的，那肯定不是正经乞丐，没准是人闲的没事想体验体验生活。老头子当初是怎么说的，你实在没得活路，得去路边讨口饭吃的时候，首先你得会看人，一看这人今天心情怎么样，是喜是怒还是正烦闷着，再深点你得会看这人善恶。
岳小六这时候就不太懂，他就问岳老头子，你说这路上人一走一过，你凭什么就能看出他是善是恶？老头子说，我给你打个比方，路上纵马撞了路边摊子过路行人头都不回的，你看他身上穿着，看他是一路风尘来不及收拾自己着急赶路，还是大富大贵纯是出来玩乐的，是不是就能看出来这人好坏。岳小六想想又问，那你这太虚太浅了，那种大奸大恶的，平日里也是一副好模样，那你怎么去看？老头子说，这种人得慢慢看，你只是想看就很简单，你看他对比他高位的和比他低贱的都是怎么样，再看他对和他关系不一样的人都怎么样。还有的人，你永远都看不懂。
更深的东西岳流风确实不懂，但他知道军营这里边大多数人都是直肠子，心思好猜得很。而且这种地方还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就是能让人觉得身边的人都是好人，大多数当兵的都不会对自己的同袍有什么怀疑的情绪，即使是孟秋这种明晃晃搞事的，也没注意同帐四个人的眼睛。
“我确实是只想活，没什么别的指望，如果有可能就是，想让自己和家里的几个活得好点。但我既然到这了，也没有什么撒腿走了的说法，我走了你们二位也不能放心不是。”
钱静点点头，“这话我信，你且先说着正经事。”
“啊，孟哥的意图有些明显，虽然我之前没接触过这些事，但这没多天也听懂了一点。孟哥一直在说女帝的事，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如果你真的觉得女帝不行，不应该是这样明目张胆？或者说，有种，特意表现出来给谁看的感觉？让人很奇怪。”
孟秋惊出一身冷汗，他此来仙霞岭大营是自请的，他还以为自己表现不错，结果没想到，就连岳流风都能看穿他？
钱静默默在旁边补了一句，“蠢货。”
孟秋嘴唇动了一下，没等他说出话，钱静的话就又捅了他一刀，“看得出你算是机灵，但你不适合干这事，最起码的没人教过你。而且你看人的本领太差了，看不透李亭循也就罢了，郭千牛这种人，一点好奇心没有，你不觉得几分奇怪？而且看你的来路，你就没往最差的方向想，万一，周铎本来就认识你？”
孟秋真的是吓到了，说话也没过掩饰，一股脑的往出倒，“不应该！周铎只见过我一面，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将军的亲兵！”
钱静看向孟秋的眼神中带上了一种莫名的意味，“好了，现在你可以做最坏的打算了。按道理说，这新军大营之内，他们的人手应该不算多，可周铎竟然能派出两个人过来监视你……别的不用我说了吧。”
孟秋深呼一口气，“行，不说别的，凭你师父那个龙鳞卫的名头我也信你，你这身手做不得假。”
“就不怕我是和周铎一伙的过来演戏给你看？就你这脑子，为什么会让你来做这事。”
“别说别的了，接下来我怎么办？收手？”
“这肯定是不行的。”钱静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之前怎样，你就继续怎样。你不觉得这背后还有更深的问题？小六，你看？”
“让我看的话……”岳流风认真的想了一会，以他的阅历还不足以参和到这种复杂的博弈之中，但他可以一试，“让我猜，既然孟哥是这种做派，想必是要引他们上钩？或者说是填一把火加快些什么？那么问题就来了，连我这种人在这会稽郡都听过女帝的名头，何况是别的地方了？想必女帝的地位已经是牢固了，那他们为什么想要这么做？深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还得两位哥给我说一下。”
钱静看向孟秋，孟秋无需思索就交代出来：“我知道的是，他们暗地里打得是安王，就先太子，正统复辟的旗号。”
“啊，想必这人是没什么能耐的，有能耐的不至于被自己的姐妹夺了权吧？”
钱静对岳流风给予了肯定，“对，先皇在位时先太子就没什么好名声，权略上素来无能。”
“那就更说不通了，想要拿这新兵打赢女帝的兵？这本来就是很蠢了，何况那人还是大家都知道的没能耐，这我可真的想不通了。”
“所以你还没懂？”钱静拿胳膊怼了孟秋一下，“要是安王有能耐在会稽郡都埋了这么多人，我可真不信他无能了。周铎背后到底是谁，还得继续看。还得劳你给他们再加一把火了。”
与此同时，中军大营之内也有二人交谈，依旧是周铎和李亭循。帐内烛火不明，帐外甲士林立，帐幕上微映一人手执一物踱步于帐中。李亭循拿着一封书信，看罢后放在周铎面前，“这是那个季连池第几次递章子了？”
“第四次了，说的还是水匪猖獗一事。”
李亭循不禁笑出了声，“这丽水县有水匪？我只知道吴郡震泽水匪猖獗，那地方的水匪能跑到这丽水县？我真就纳了闷了，他到底在搞什么？想讨政绩也没有这么讨的道理啊？你说你要是真去了，没有一个水匪可怎么办？”
“那他就说水匪又跑回去了，再就说弄错了是山匪，你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成？”
“那还不管他？”
周铎抄起笔墨，“我写封信把他打发了，这封印我私印，跟他讲讲道理。再写一封过去，说查过了没见到水匪，让他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