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的觅龙塘边,三个伙伴满身泥泞,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们终于脱险了,但已经累得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三人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全然忘记了刚刚所经历的凶险。
张巧回来的时候,街上已没了行人,他悄悄打开门,屋内油灯还亮着,。姚非正坐在一把新做的摇椅上闭目养神,他怀中抱着一个水杯,样子悠然自得。张巧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今晚遇到的事情告诉姚非。
“去哪了?”姚非懒洋洋地问道。
“我,我……”
姚非睁开了眼,端起水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我去了闻慑宫。”
姚非把刚喝到嘴里的水一股脑喷了出来……
姚非听着张巧讲完了今晚的经历后,沉默了半响,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喘不过气。
“姚伯伯,你这是怎么了。”张巧有些不解。
“你,你这小子,”姚非边笑边对张巧说道,“居然编的像真的一样,看来我平日里确实是小瞧了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张巧涨红了脸。
“好!好!”姚非站起身来,“现在晚了,我没工夫听你讲故事,等明天,明天你再细细地讲给我听。唉,好久没人给我讲这么有趣的故事了。”姚非说着,走进了里屋。
“姚伯伯,你——”
“砰”地一声,姚非已经把门关上了。
夜里,张巧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入睡,他始终想着女孩对他说的话,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你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街上传来几声狗吠,随即又鸦雀无声。
闻慑宫有大大小小数百座宫殿,最为宏伟的当属广渊殿,当朝国君烈炎帝厉宣就在这里和朝臣议事。广渊殿之后是深夙宫和温阳殿分列左右。深夙宫右侧有条甬道,顺着甬道可以通往随梦园的正门,随梦园的西侧有座略显矮小的宫殿,叫桐疏阁。
桐疏阁有前后两座厅堂,中间有回廊连接,前后厅堂各有四间明室,四间次室,烈顿国的九皇子厉川就住在这里。烈顿皇室历代沿袭下来的规矩,皇子成年后不得留在都城之内。因此成年的皇子或在外镇守边疆,或领兵攻城略地。而在烈顿诸皇子当中,只有九皇子还尚未成年。
谈夏回到桐疏阁,想到刚才的经历,心中还在怦怦乱跳。“小夏!”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走过来,“你怎么才回来。”
“绾儿,”谈夏抱住了那个女孩说道,“起初我还将信将疑,现在才知道,原来苍树爷爷真的很灵。”
那个叫绾儿的女孩一脸的疑惑,“你在说什么?”
谈夏笑着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绾儿的额头,“以后你自然就明白我的话了。”
绾儿嘀咕道:“你总是这样古古怪怪的样子,又有几个人能明白你。”
谈夏对绾儿做了个鬼脸。又说道:“殿下睡了吗?”
“刚刚睡了。”绾儿看看四周,小声说道,“小夏,刚刚我给殿下送碧龙果,赶上殿下高兴,赏了我两个,你瞧,”绾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我留着等你一起吃呢。”
谈夏心中有些感动,拉住绾儿的手说道:“绾儿,你真好。要是我们以后总能在一起该多好。”
“傻丫头,我们这辈子只能在这里作伴了,怎么还会分开。”
“绾儿,我是说如果,要是有一个机会,能让你离开闻慑宫,你会怎么做?”
“你怎么又说这种傻话?你知道有多少烈顿族的女孩盼着能到闻慑宫来当一个普通的宫女。你却总想着离开这里。”
“是呀,”谈夏一笑,“我本来就是个傻丫头嘛。来,我们吃碧龙果吧。”
两人把绿油油的碧龙果剥开,吃着里面脆甜的果肉。“今天殿下为什么事高兴?”谈夏问道。
绾儿吮了吮手指,说道:“刚刚洛灵谷传来了战报,你猜战况怎么样?”
“既然殿下这么开心,六皇子那边一定是吃了败仗。”
绾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
谈夏笑着说道:“你还说我傻,我看你才是小傻瓜。岂不知历来烈顿皇储之位,一向以战功评定次序,殿下之外的几位皇子个个都有开疆扩土之功。这样下去,皇储之位肯定要在他们之间选出。而咱们的九皇子年纪虽幼,心气却高,总盼着剩下的几个边陲小国能死死守住,留待他成年后,领兵一展身手,也好去争夺那皇储之位。”
绾儿闻听此言呆了一呆,说道:“还真是让你猜对了。这次六皇子可是吃了大亏。我听说,他手中最精锐的凛军在林中遇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不知道六皇子怎么样?”
“凛军是先锋部队,六皇子和其他随从都在后方大营,不会有什么事。”
“可是这样一来,皇储之争就愈加激烈了。”
“管他呢,这些又和我们没关系。”
此时已是深夜,这两个女孩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空闲的时间,坐在回廊当中,轻声谈笑,却听到外面传来嘈杂之声。谈夏心中一动,起身来到桐疏阁外,只见随梦园的方向火把通明,一队队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出,将随梦园里里外外,团团围住。谈夏的心咚咚乱跳……
夏季天亮得很早,张巧起了床,准备好两人的饭食碗筷。里屋的门仍然紧闭着,张巧觉得奇怪,平日里姚非起得很早,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走过去敲门,没有回应。张巧隐隐有些不安,他推了推门,门在里面锁着,他攥起拳头用力砸门。
“轻一点,门要被你拍坏了。”屋子里终于有了回应,是姚非的声音。
张巧的心放了下来。“姚伯伯,该吃饭了。”
“我有些倦了,再歇息一会。你先吃吧,吃完就可以走了。”
“好。”张巧说完又觉得不对,“姚伯伯,你要我去哪里?”
屋子里又没了声息。张巧怕姚非责怪,不敢再问,犹疑着转身去到桌旁。忽听到屋里“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
“姚伯伯,姚伯伯!”屋子里又没了动静。
张巧越想越生疑,他回到门前,牟足了劲,用力撞向屋门。门开了,姚非倒在床下,面如白纸,前襟满是鲜血。
“姚伯伯!”张巧快步冲了上去,扶着姚非,靠在自己身上。
姚非身受重伤,却好似并不在意,他呵呵一笑,刚想说话,却又呕出两口鲜血。
张巧心中骇然,“姚伯伯,我这就去叫郎中。”
“等一下!”姚非用沾着血的手一把抓住了张巧,说道,“先扶我起来。”
张巧将姚非扶到床边坐下。姚非指了指床头,又说道:“那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小罐,拿来给我。”
张巧在床头的矮几之上看到了那个红色小罐,赶紧把小罐递到姚非手中。姚非从罐中倒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
“姚伯伯,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非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张巧见姚非神色凝重,不敢发出声音。心中琢磨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还在这里?”姚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姚伯伯,你要我去哪里?”
“从哪来的,就回哪去。”
“可是,你不是说,要一百天以后——”
“我改主意了。”姚非冷冷说道。
张巧当初虽然并不情愿留在这里,但此时却并未打算离开。“姚伯伯,我等你的伤好了再走。”
姚非皱起眉头,“要你走就快走,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张巧也有些恼火,“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
姚非叹口气,“那我只好把你扔出去。”他站起了身,手放在了张巧的背上。
“你说什么——”张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姚非举了起来。
张巧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用力挣扎,但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没想到姚伯伯的力气会这么大。张巧大喊,“放我下来!”
姚非默不作声,一只手举着张巧向门外走去。“当”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张巧的怀中滑出,掉落在地。姚非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他把张巧放了下来。
“那是什么?”姚非指着张巧掉落在地的东西。
张巧还是有点晕,他定了定神,看到掉在地上的是米先生给他的那块黑色石头,张巧把它捡了起来。
“这是一个人给我的——。”
“把它拿给我。”姚非打断了张巧的话,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异样。
张巧把石头交到姚非手里。他看到姚非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黑水符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你也知道它?”
“快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它。”
张巧从未见过姚非这样焦急,他将得到黑水符的经过和米先生对他说的话粗略讲了一遍。姚非听后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摩挲手里的黑水符。
姚非的神情让张巧感到奇怪,他轻轻叫道:“姚伯伯,姚伯伯。”
“嗯?”姚非回过神来。
“你从前曾见到过这黑水符吗?”
姚非点点头,“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看到它。”
“这,这真的是黑水军的兵符?”
“没错,这就是黑水军的兵符。”
“姚伯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姚非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米先生说错了一件事。”
“是什么?”
“护送黑水符的十九名幽刀侍卫,并没有全都死掉。其中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张巧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姚非凝视着张巧,接着说道:“那个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