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姑把到张家提亲情况给沈万福回话,腐儒虽然心动却疑惑受骗,要求见过小公子后才决定答复。小丫头没见到人,态度不清楚,怎么进行请老爷定夺。
沈万福以为张家必受宠若惊,如此好事求之不得自是满口答应。这腐儒竟然怀疑有诈,我诈你家什么?即使小儿小有残疾愿意联姻者亦趋之若鹜,可笑之至!
“三姑辛苦,腐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笑,小儿无病无灾,聪明伶俐,让他看吧!”
李三姑是善于见风使舵的人,立即满脸现出鄙薄神色斥责那腐儒。
“那是!沈老爷光明正大,礼义君子,乡民无知以普通豪门相看,有眼不识泰山!张轲腐儒不识抬举,看得起他还以为是陷阱呢!就让他瞧瞧小少爷风采!”
李三姑吹捧了沈老爷一番,扭扭捏捏离开沈府。她觉得这个媒必定成功,男家主动求婚,条件这样优越女方求之不得,公子如此优秀那有嫌弃之理?这谢媒等于白拿!
第二天,李三姑再次到了张家,带了张轲进城。沈家万福书院是城上最大书院,专收沈家子弟和沈家亲戚子弟读书。张轲曾经为大户西席,熟悉书院也认得先生。
李三姑带张轲拜会书院沈老夫子,跟他说明沈老爷意思,老夫子不敢怠慢,作揖让座让茶。先恭贺张夫子喜得乘龙快婿,沈公子才华横溢跟小神童乃是绝配!
“张年兄此来是仅见一面,先睹为快呢还是少叙论文啊?”
“哦,惭愧,只当是晚生拜会老夫子,顺便谈些文墨就好,有劳老夫子安排了。”
原来是暗中瞧女婿,也好,若挑明关系必生尴尬,沈家公子还心存疑虑么?
“这个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张年兄,这里有公子新作,不如先窥一斑。”
老夫子出示沈公子近期所作文章《为学》,从孔夫子一句,学而时习之生发开来,阐述好学、勤奋与成才关系和重要性。张轲觉得比较通顺,十二岁孩童能写这样很不错了。
不过这种文章自汉以来写了几百年,前代范文很多能写通顺不足为奇,这并不能体现真才实学。才高者即兴而发,信手拈来能写好方是真才实学。
“公子读书认真,文章花团锦绣,自然不堆砌,老夫子教诲有方,将来可成大器。”
老夫子微笑,丈人欲窥女婿文才?沈家豪门文才未必有用:“张年兄有何见教?”
“不敢当,书院学子年龄参差,公子小小年纪有此理解实已难得,未知夫子词赋教否?
“当然,魏晋以来诗风日盛,文人岂有不习之理,只是老朽才枯,执教几位俱非大儒,难入张年兄法眼,学子习作只恐让张年兄怡笑大方了。”
“那里,那里,晚生庸才那敢非薄?老夫子过谦,各位年兄才华横溢,高足必是新秀!”
沈老夫子已心知张轲要试探公子才华,文人多半如此,客套之后言归正传。
“公子片刻将至,张年兄是欲考其为文乎?为诗乎?能示以妙题否?”
当场为文时间仓促恐难完篇,命题作诗需要诗兴有感而发,不如对上一联足见其才。
“感谢老夫子成全,仓促为文为诗难以发挥,不如就简单对上一联便可也!”
“张年兄所言亦是,不知张年兄妙联何在,先借一观!”
“惭愧,晚生班门弄斧,老夫子见笑,其实很普通:山清水秀中秋近,这难不到高足。”
老夫子收了笑容,这联看似信手拈来,却贴近眼前景物和时令,难度在于一个近字,对工整并不容易,若非才思敏捷半天也未必对得出来。
“张年兄果然才高八斗,于平淡见高雅,恕我直言,此联恐非子弟所能对也!”
老夫子让书童把沈公子喊来,张轲看他毫无残疾,眉目清秀、举止得体,没有豪门阔少盛气凌人,心下已经十分喜欢,如此翩翩公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沈公子到沈老夫子跟前深施一揖:“老夫子唤弟子来,未知有何教诲?”
“宏禄,今有故人张夫子来访,前日偶得上联:山清水秀中秋近,许多同窗欲对不工,为师欲问汝能对乎?”老夫子观颜察色看公子反应,若以远对近则入死胡同了。
沈宏禄勾头皱眉苦思,山水本来好对,只是中秋是时节,近字是仄声,看似平常实不好对。把眼望老夫子,老夫子望望庭院那花丛,又转头瞧瞧张夫子。
沈宏禄眼睛眨呀眨的,忽然若有所悟:“老夫子,弟子想出来了:花好月圆佳节来!”
门生所对工整,老夫子捋着长须微笑。张轲大为惊讶,对得十分贴切!中秋就是佳节,正是花好月圆时!看来沈公子才思敏捷,决不是那种纨绔子弟!
“对仗很工整,沈公子大才,信手拈来便是好句!恭贺老夫子,真是名师出高徒呀!”
沈宏禄颇为得意,拱手对张轲道:“夫子过誉了,大才不敢当,学生不过偶得而已!”
老夫子笑逐颜开,门生总算没给师门丢脸,张轲颇有文名,此后不敢小觑我书院了。
“竖子班门弄斧,侥幸未出乖露丑,让张年兄见笑了,公子下去吧!”
沈公子回学堂,两个夫子又互相恭维几句,然后告辞出来。李三姑虽不懂诗对,从他们言谈中也看出来沈公子备受称赞,张轲的疑虑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说张夫子,我李三姑做媒绝不像他们胡说那样,花言巧语乱点鸳鸯谱。不是门当户对就是才子佳人,小神童才貌双全誉满城乡,沈公子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不辱没她吧?”
“是,是,三姑替月老行善积德,那是混吃骗钱俗人所能比的!张家仰仗三姑啦!”
“好说,好说,”李三姑喜形于色:“我呀,总觉得跟小神童有缘,这红线我牵定啦!”
张轲曾经怀疑这桩婚姻有猫腻,男方可能有严重缺陷,现在证明是自己错了。男孩不但风度翩翩而且才思敏捷,是百里挑一俊才,对李三姑连连作揖。
“承蒙三姑垂爱,老朽感激不尽,小女婚姻仰仗三姑之言了,事成之日必有重谢!”
张轲回家,跟老伴眉飞色舞说了见沈公子经过,极口称赞沈公子才华横溢仪表堂堂,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女婿。虽然沈万福心术不正,横行乡里,那暇不掩瑜吧!
“夫人,真想不到呀,沈公子一表人才,而且彬彬有礼,绝非纨绔子弟可比呀!“
“相公,果真如此就是一门好婚姻。我只怕夫婿纨绔气重,鄙薄外家,小芬地位卑微难与妯娌抗争,夫婿不护这日子就难过了。沈公子知书达礼就最好不过啦!”
张氏原先担心男孩身有残疾,所以降低身价将就小户人家,既然健康正常而且有才华那还有什么顾虑呢?但她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相公,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小芬毕竟不是我们亲生,她有皇家血统,让她当农家小户之女,是不是太不应该了?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她身份呢?”
张轲吃惊的望着老伴:“夫人,你,你这是怎么啦?突然放弃不想要女儿了吗?”
“说什么呢?相公?”张氏满面不快:“以前三日共餐都没放弃,丰衣足食倒放弃吗?”
张轲点点头,老伴跟女儿母女情深,不是亲生胜亲生,她是希望小芬更幸福。
“夫人,我知你母女情深,你有没有想过,麻雀变凤凰之后,高飞梧桐树还落你蓬蒿吗?”
“相公,小芬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穷困之时尚惜老怜贫,普惠众生,她是菩萨心肠那能忘恩负义?再说,我们收养她从没想过要报恩获利,那能因我私心阻碍她变凤呢?”
张轲也认为这话没错,小芬胸怀大志救众生于饥寒,那会忘恩负义?自己穷困潦倒自顾不暇,抱她回家只想让她逃条性命,那想到她日后竟如此报恩张家呢?
“夫人,这么多年来我们守口如瓶,不曾泄漏半句,并非希望报恩获利,实为安全着想。虽然小芬已渐长成人婷婷玉立,而且德才兼备。然而,仍是弃女未变啊!”
“我知道,相公,她苟活下来也未给国家厄运,祸国殃民从何说起?相反长大后菩萨心肠,怜惜民众啼饥号寒,引民众渡饥荒,不足以证明占卜无稽吗?”
张轲摇摇头叹惜道:“夫人,方士口若悬河,无稽与否着实难说。功罪都在两可之间,况且君要臣死不死不忠,大臣如此况小儿乎?”
这话一点也没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功罪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才守口如瓶。张氏想事过十年,时过境迁,毕竟亲生骨肉,她是无辜的有罪也该赦免了吧?
“相公,小芬何罪之有?如今救无数人于饥寒,十年都过去了,难道还不肯放过她吗?”
“唉!夫人呀,无情最是帝皇家,有罪无罪在一念之间,不要莽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