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英和杨宏才随了杨坚上朝,从朱雀门进了皇城,昭阳门街左边是尚书省六部衙门,以及两台十一寺。右边是十二卫衙门和当值官兵,到了承天门杨坚进去,杨英和杨宏才被侍卫挡住,他们没资格进去,需要皇上诏令才可以从偏门进去。
天色大亮,两个少年都没有进过皇城,有官员从衙门进出,高大巍峨建筑让他们叹为观止。承天门外有许多官员车马停靠,也有官阶低等待召见官员,他们只有耐心等待。
日上三竿上朝官员退出各回衙门,那些等待召见官员也陆续进去、出来,他们只有站着等待。最后一个小黄门出来把杨英、杨宏才从偏门领进去,七弯八拐到了两仪殿。
杨英和宏才趋步在阶前拜倒,通报身份三呼万岁,不敢抬头观看。皇帝宇文邕示意,近侍太监唱道:“皇上有旨,杨英,杨宏才平身上殿前侍立说话。”
杨英、杨宏才再拜起身,皇上体形高大,络腮胡子威严端坐,年纪却不大。这才看到殿上还有齐国公大司马宇文宪,越国公尚书右仆射于谨,隋国公大将军杨坚。
“杨英公子,今年几岁?读书读到那部了?几时出来做事,这灭佛还俗做得辛苦吗?”
这皇上说话倒是平和,没有想像的威严盛气凌人压迫感,让人不敢对视。
“启奏皇上,微臣杨英进入十一岁,读完四书五经读到左传了。去年就随父东征,灭佛还俗是皇上雄滔伟略自当效力,既然差遣臣父承办,儿子为父分忧,何言辛苦呢?”
“唷,十岁年纪就知为父分忧,而且做事有成难能可贵,大将军,你有个好儿子啊!”
杨坚上前一步施礼:“谢皇上夸赞,小儿不过出些力没有过失罢了,还缺历练得很呢!”
皇上微笑颔首:“没有过失就很不错,多读书多历练必成栋梁,杨英,愿意继续灭佛吗?”
“回皇上,杨英愿意为皇上效力,为父分忧,虽万死不辞!”
“很好,将门虎子啊,我朝公子哥成千上万,就没有几个这样的。杨宏才上前朕看看!”
杨宏才上前一步施礼正面对着皇上,心里虽然紧张,面上却表现泰然处之。
“你就是杨宏才?今年青春几何?在大将军府现身居何职?几时辅佐公子杨英的?”
皇帝细细审视杨宏才,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个头中等五官端正,皮肤微黑倒也还健康。
“启禀皇上,微臣杨宏才已经虚度十四春秋,在大将军府愧领兵曹参军,兼领新兵团校尉。去年辅佐公子杨英,为公子知事参军,直至今日。”
杨宏才把昨天刚刚擢升的兵曹参军报上去,其实,三个月前还是家兵近侍,说穿了就是陪公子读书玩耍的,谈不上辅佐。这公子知事参军也才做了三个月,新兵也是最近凑够的。
“看不出来,真是英才出少年呀,杨参军,都读过什么书?师从何人?”
“皇上夸赞不胜惶恐,英才不敢当。微臣先父是塾师,自小跟读,四书五经、左传公羊,诸子百家多有涉猎。家贫未曾游学,无缘得幸名师教晦是为憾事。”
皇帝微微颔首,那就是自学成才了,身为贱民出仕无望,家贫如此苦读不倦更为难得。许多贵胄子弟声色犬马,腹内空空,平民英才便是沙里明珠,朕当把他挖掘出来才是。
“杨参军果然饱学,怪不得能够力折静蔼之流。当初是什么让你劝阻毁寺强驱和尚的?”
“启禀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膑莫非王臣,这也包刮僧尼。佛道兴起亦数百年矣,劝人向善符合圣人之教,帝王之道,故能存也。近百年来,奸妄之徒多入佛道,钻免赋之利敛财圈地,妄言因果裹胁惑众以至偏激,有碍国计民生故宜除也。僧尼亦多良民,误入岐途非作奸犯科,按律应善导归正利国利民,毁寺放火殴打杀人,亦自违律唉!”
宇文邕脸上表情复杂,灭佛是自己主张也默许采取过分行动,只想到灭佛还俗之利并没考虑太多,以至商洛惨案连连有失王道仁政、天道人心。如果静蔼以此言质询朕亦无言以对。
“列位爱卿,杨参军之言震聋发瞆,如是说朕亦违律唉,列位怎么看?”
三位大臣心里转着九九,摸不准皇帝什么意思,振聋发聩是褒词,皇上违律谁敢说?杨坚是十五只吊桶打水,顶撞皇上妄言违律,轻了要廷杖,重了……坏了上朝前没有关照好,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稳妥起见先斥责自己人为妙。
“大胆杨宏才!乳臭未干知什么律例?妄言什么得失,两仪殿岂是你胡言乱语地方!
仆射于谨本来就跟杨坚不合,今天领着儿子家臣上殿大秀恩宠,家臣狂妄指责皇上,杨坚大概看出苗头,所以立即斥责减轻罪孽,我就给你来个火上加油!
“大将军真是知人善任呀,小孩子嘛,妄言得失没什么,童言无忌大将军紧张什么呢?”
杨坚恶狠狠瞪他一眼做声不得。宇文宪也不愿意杨坚得宠,这正是压他机会。
“大将军,把乳臭未干小儿带到殿堂大放厥词什么意思?什么违律,皇上可能违律么?”
殿上形势紧张,皇帝生气不是玩的,杨坚脸色铁青心烦意乱,杨英面如土色幽怨的瞪着杨宏才,于谨一脸幸灾乐祸,心里耻笑看你杨坚怎么撇脱关系?宇文宪满脸义愤,臭小子妄言犯上罪在不赦,杨坚以小儿投机取巧,现在弄巧成拙,这个皇亲还好当么?
杨坚看两大当权人物责难围攻,深怕触怒皇上,为保护自己最好就是放下身段请罪。
杨坚跪下伏地:“罪臣杨坚训诫无方,以至家臣杨宏才忤逆污秽皇上耳目,请皇上降罪。”
杨宏才看殿上没一个人愿为自己辩护,他自觉所言有理有据,没有所谓厥词忤逆。三个当权大臣都愤慨指责,实在非夷所思,皇帝似乎要生气,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吗?
皇帝看着这一幕深有感触,大臣都在揣摩自己心思,迎合所好,不辨是非不说真知灼见。互相攻击争权夺利,御史台形同虚设,此非国家之福也。
“大将军起来,两少年是朕要见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是为臣之道,杨参军之言有理,僧尼亦是朕子民,无辜受虐便是违律,此本该御史之言少年直谏何罪之有?”
皇帝之言让三个本朝当权人物面面相觑,不禁汗颜羞愧,皇上原来并不怪罪……
杨坚起来作揖行礼:“皇上圣明,洞察秋毫,臣愚昧唯恐童言无忌有损圣颜也。”
形势反转,皇帝没有生气反而夸赞直谏无罪,仆射于谨立即反应过来。
“是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是为臣之道,皇上圣明贤君从善如流,怎么会怪杨参军直言呢?大将军不去指责商洛鲁莽行径,反而责怪杨参军忤逆岂不咄咄怪事?”
杨坚怨恨的瞪他一眼,变色龙变得可真快,刚刚还冷嘲热讽呢,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宇文宪脸色胀红,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这皇上心思可实在难猜,又给杨坚占先了。
“杨参军小小年纪能见常人之未见,敢言御史之未言,皇上,如此之才当用啊!”
杨英心里一惊,这宇文宪是要挖墙脚呀,这不是提请皇上封官任用么?如果委个御史、县尉或者国子监校书,那不是要离开杨府,离开本公子了吗?真坏!
皇帝没有猜测这些大臣意思,杨参军语出惊人,他要弄明白这少年还有多少与众不同。
“杨参军,凤翔灭佛还俗成功仅是一府,全国州郡很多,依你看推行尚有碍乎?”
“启禀皇上,只要出自爱心设身处地劝导僧尼遵从皇命,微臣认为可顺利推行。州郡虽多可以凤翔为例,僧众虽多可以静蔼为鉴,因势利导壅堵可开也。”
“因势利导言之有理,杨参军,朕灭佛还俗旨在富国强兵,据报凤翔还俗募兵千余,目前兵员不足,若全国还俗完成,依你估算可招募新兵几何?”
杨宏才掐指计算一阵:“回皇上,依微臣算来,新招募兵员不会少于10万之数。”
皇帝点头面有喜色,去年伐齐损失数万精锐,元气大伤,欲要再伐齐兵力难以凑足,有这10万人无忧唉!这杨勇真是鲁莽从事,商洛一个兵也没招上来。
“杨参军,真能够招募10万新兵朕的伐齐大业就能进行,你就是伐齐头功!”
宇文宪习惯用贵族世兵,他们从小训练骑射弓马烂熟战斗力强,连府兵、州兵都要瞧不起。他不认为念经礼佛的和尚兵能够上阵打仗,这时忍不住上前劝谏。
“皇上,那些和尚念了十年八年经,连吵架都不会了怎么能够上阵打仗?一见血必然溃散,招募他们徒费粮食而已!皇上,补充兵员不能打这个主意。”
“大司马怎么这样想?世兵已经全入伍,没有后备力量了。杨参军,你是怎么想的?”
“回皇上,大司马所言有理,和尚新兵如果不经洗脑,进行特别训练是上不了战场的。”
“洗脑?杨参军,这脑怎么洗?如果一洗就行那也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