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诗会消息早放出去,东阳可说是尽人皆知,那些文人学子都想露一手,争个才子名称让人刮目相看。万福书院借主办诗会名噪一时,比广告宣传更有效率,沈老爷算盘打得很精。他也得到一个热心公益好名,陈腾也是文人当然也给予支持。
多年来时局不靖,民间许多节日都过得萧条,连好些庙会都因陋就简草草了事。沈家财大气粗,也不像往年收捐助办会,他一口应承独资举办博得许多赞赏。
东阳最早推广复播玉米,今年更是丰年,手头有了点钱粮那就有条件讲精神享受,时间正是农闲又逢佳节,富人喜欢附庸风雅,民众都有兴趣观摩这难得盛会。
靖西是紧邻,部分乡村也推广种植了复播玉米,劝农署推广高产麦子,每乡仅仅几家示范户,大多数人都没有份。许多人要来东阳打听高产麦子,想方设法搞到几斤麦种,能种三两分地也好,成功就是捷足先登,提前一年种植比示范户还要牛呢!
适逢中秋佳节正好趁机走亲访友来东阳瞧热闹,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当然,那些靖西的学子诗会处于下风,心里耿耿于怀,更要来这盛会看看东阳的水平了。
诗会设在夫子庙前广场,大戏台围上青布幔装璜成评审台,除了正中一列评议桌外,两边各摆一列贵宾桌,供年长有学识者作为诗会观察入座,以及有头脸有地位的人就坐。
台下摆了十多列椅子板凳供学子们坐,板凳之外才是观众能占的位置。
沈万福还邀请了震江武馆的人来舞狮助兴,夕阳西下西山上空一片橘红,晴空满是金色云彩,连东边几朵灰云也镶上了金边。广场上锣鼓喧天人头攒动,舞狮正是精彩时。
丰年粮足人心就稳定,拉动消费,小商小贩也活跃起来。诗会四周小商贩聚集,卖糖葫芦的、卖菱藕的、卖糖人的,卖脂粉的、卖文房四宝的都出来了,比庙会还热闹。
陈腾、靖西县太爷唐俊被邀请为评判,加上沈老夫子、王府告老前少傅萧聪共四人。县主簿李敬明,林先生、张轲、文华书院王夫子为观察嘉宾,坐左列桌椅。
县尉、师爷、书办、泰和昌老板、万掌柜和沈万福贵宾坐右列桌椅。工人开始挂上灯笼。
会场布置妥当,观察嘉宾、有头脸的贵宾都到了,陈腾便服不坐轿子不要仪仗一个人从县衙步行出来,众人见了十分惊讶,赶紧上前拱手见礼问安祝贺佳节吉祥。
“县父母光临诗会欢欣,万福不胜荣幸受宠若惊,县父母便服简从与民同乐钦佩之至!”
陈腾打开折扇微笑:“哎,此乃我县盛会下官那敢不至?难得沈先生热心教育,倡导主办今天盛会,促进东阳学子交流切磋,受益非浅。先生慷慨义举,下官佩服之至!”
“县父母言重了,”沈万福作揖致谢:“县父母治民有方,五谷丰登境内升平方有这盛会。小民托福得遇丰年,自应报答王恩浩荡,县父母功德,出些微力应该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说了些久仰之类客套话,沈万福恭维几句陈腾政绩这才坐下。
一会儿,唐俊轿子到了,沈万福、李敬明和林先生下台迎接,见礼寒暄让到台上来。陈腾、张轲拱手相见,互贺佳节问候家人。家人来报少傅萧聪轿子到了。
前少傅萧聪是本县人,在江陵任职多年,转弯抹角算是皇族,告老还乡在家。因这老资格大家都要起身相迎,互相作揖见礼恭贺佳节吉祥,然后依次坐下。
萧聪捋着长须转头对张轲说:“巡察大人,风闻令爱聪慧过人又神授异术,未知今来否?”
“幸蒙少傅大人关爱,不胜感激,不才小女应当就在台下,少倾便可见到。”
“呵呵,那老朽就饱眼福了,”萧聪又转对陈腾道:“陈大人,长史大人深得王爷器重,位列官班,为何不请到台上?与众学子列坐,岂非邈视王爷乎?”
这诘问有些严重,沈万福原想压小丫头一下,不请上台儿子可跟她平起平坐,对诗就好得多。没想到竟牵扯到王爷面子,这就失妥了,额上冒出了汗珠。
张轲拱手插言解释说:“少傅大人不知,小女虽列官班其年尚幼,与众大人坐似有不当。”
少傅不以为然:“巡察大人此言差唉,皇上少小登基,满朝文武可免君臣之礼乎?”
沈万福见不是事,急忙苛斥管事如此疏忽,竟然忘记请长史大人,着立即去请。
张小芬漫步上台,沈万福上前作揖道:“管事愚钝,竟然忘记请长史大人上台就坐,委曲大人罪不可恕!小民照顾不周,深感不安,幸勿见怪!”
张小芬轻轻一笑:“场面大事情多疏忽忘记在所难免,小事一桩,沈先生何必在意呢?”
除了少傅台上都是认识的人,张小芬深深一揖:“列位大人,佳节吉祥,小女子来迟望多多包函!少傅大人你老佳节吉祥如意,愿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少傅捋着胡须笑呵呵道:“好好,长史神童之名如雷贯耳,今见果然不凡,国家之福呀!”
“少傅大人过誉,愧不敢当,小女子雕虫小技而已,有负王爷青睐列位厚望了。”
“唷唷,长史不必过谦,异术解决饥荒,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有后辈如此老朽欣慰呀!”
台上的事搞定,诗会就正式开始,首先是万福书院学子上来献诗,学子把写好诗文上台朗诵,然后交观察席评论,再交四评委打分,给林先生保管起来。
先上台朗诵的大多是写些月色清光美景,月照山河壮丽,家人团圆欣喜之类。偶有写得跳出俗套的,如一年明月今霄多,黎民起舞且当歌。算是佼佼者了。
李敬明、王夫子、张轲和贵宾席上那几位陆续给老夫子道贺,说他治学严谨教导有方,万福书院学子个个才华锦秀,小小年纪作出这样好诗值得称道。
书院学子最后上台献诗的是沈宏禄,他经老夫子教导,没有怯场,大方上台向各位评委大人作揖行礼,又特别深情在张小芬面前拱一拱手,然后朗诵:
西风起处蝶难飞,黄花无奈隔疏篱。明月无情有圆日,清光殷勤送相思。
诗才读完台下一边响起一片鼓掌声,那是沈家的伙计家丁仆妇,小少爷的诗当然要捧场。
这是首抒情诗,跳出了写境状物的俗套,因境生情含蓄不露,比喻巧妙。应该说是一首含金量较高的爱情诗,书院学子起劲鼓掌叫好,观众也多有称赞之声。
朗诵诗获得鼓掌叫好,而且这不是看面子买来的,沈宏禄颇为得意,笑容满面双手把诗稿送观察桌子上,特别对张小芬拱手道:长史大人,请多多指教!
张小芬看了诗稿,毛笔字也写得可以,平心而论从字面看诗写得不错,委婉有情趣。但是,十二岁小男生这相思未免有些做作,诗似乎是为自己而作,隔着疏篱想亲近我这菊花不得,只好明月寄相思。这感情是真实的吗?如果你是宏才我感动可惜不是啊!
“公子,指教不敢当,黄花蕊寒香冷,还是桃李芬芳更适合蝴蝶啊!”
李敬明给予的评价很高,认为是难得佳作,张轲也认为诗意清新是上乘之作。四个评委看了认为是乞今为止最好的诗,给分比较高,沈万福喜笑颜开,这钱没白花。
几个另外书院学子献诗水平都在沈宏禄之后,然后是庞培代表劝农署上来献诗:
天高云淡徐徐风,玉黍青葱枫叶红,青天摇动碧江底,明月浮沉波浪中。
台下观众席噼噼啪啪的鼓掌起来,有几起叫好声,万福学院团队里只窃窃私语没动静。
这诗也跳出了俗套,晴天、明月一联对仗工整,堪称名联。并且把复播玉米载入诗中,表达了丰收在望的欣喜感情,张轲、李敬明给予的评价很高,林先生怀疑剽窃。
臭小子得瑟个啥?以前没见你作出像样诗来,今天跑来出风头,想压万福书院?以为你是谁不自量力!这诗……莫不是从那儿抄袭的吧?让我查出来要你身败名裂!
青天、明月一联确实对得好,开诗作对仗新河,老少傅吟诵了三遍,唐俊更是赏识,在靖西诗会曾经怀疑劝农署不会有这样高水平诗作,现在这诗比靖西诗会不输那里去。张轲很觉惊讶,庞培低调不喜欢炫耀,他也没想到能做出这样好诗。四评委也都给予高分。
唐志杰一帮人原来要跃跃欲试,有了高分诗作自觉不如,一时无人再上来献诗。冷场。
“长史大人,”少傅对张小芬笑道:“据说你才华出众,请来一首大作,老朽开开眼界啊!”
台上台下的眼睛都对准了小芬,林先生看她端坐不动大概憋不出诗来吧?靖西传她作出好诗,后来自己承认是从老尼得来,这应该是真的。没有枪手代作,众目睽睽蹙脚货敢拿出来吗?沈万福则准备她蹙脚诗被嘘就出来打圆场,让沈家人捧一下。
林先生觉得她就要出糗了,临时抱佛脚能凑合成篇么?他阴阳怪气笑道:“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