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志之荆州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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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江陵又逢冬雪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便迎来了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的冬天。

初冬的江陵城像大多数南方城市一样阴冷潮湿,此时虽然已是接近正午,太阳却仍然隐在厚厚的云层后面,若有若无的放着丝丝光芒。淡淡的雾气笼罩在城池上,被围绕着的大大小小屋舍就像湖中一座座小岛,穿梭其间的水汽像薄纱一样缠绕在路上的行人身上。不多时,本来就阴沉沉的天空中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处不透着一股阴郁伤感的气息。

然而,今天的人们似乎都不这么认为。从一大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进城,接近午时,人越来越多,竟像潮水一样向四方城门涌进来。守门的兵卒们似乎也早有准备,每个城门的人手都比平时多出一倍还有余,早早地严阵以待准备盘查。可是,进城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时间城门外争吵声、分辨声、喝骂声此起彼伏,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江陵作为郡治所在,是南郡最大的城池,又因为连年战乱的原因,城内的“盛丰市”成了周围数百里内仅存的成规模集市。往日也会有不少人从城外进来买卖或求学,但从来都没有过像这么多人的时候,看这涌入成千上万人的场景恐怕就连往年盛世时的新春集会也比不上了。

也有人把江陵城叫做荆州城,早在春秋时期,楚成王便在这里修建了别宫,取名渚宫,后秦国杀神白起破楚,把这里改为南郡治所,现今为汉军荆州主将关云长治下。此城周长十里,分置六门,东为寅宾门,西为安澜门,南为南纪门,北为拱极门(又称柳门),小北门位于东北角名远安门,小东门位于东南角名公安门,为水门。城内崇文、宣武两条大道连接四门,在中心十字口交汇,把整个城区分为四块。除去府衙、学院、湖泊河流之外,再由一条条街道分割成若干个小方块,其中居民区叫做“里”,商业区叫做“市”。

进了拱极门沿宣武街向南到了十字口街角的是“长乐市”,是本地最大的酒家食肆所在,其交通方便,又紧邻府衙,向来都是是达官贵人、文人商贾聚集之所。靠着市墙有一排小楼,其间有一座不太起眼的二层酒肆,店门楣上一块大匾上写着“醉风楼”三个大字。坊墙外看去,小楼不算华丽张扬,在沿街的一排酒家食肆中并不十分的起眼,只是面向县衙广场,视野倒是十分开阔。

“长乐市”对面的县衙广场上人声鼎沸,由城外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们最终都汇聚在这个小广场上,把场中搭起的木架台子围得水泄不通。

楼下人满为患,边上的酒楼自然也是生意兴隆,楼上楼下早已座无虚席。“醉风楼”的二楼上,数十人分坐在其间,早已把这不大的酒店挤得满满当当。

这时,又有四人先后走上楼来,前三人站定后四下打量,最后上来的那人连忙绕上前来,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几位公子,您看,小店这实在是没有位置了。”

这人一身粗布打扮,头戴青帻[zé],身穿齐膝短衣,扎着裤脚,肩上搭着一条白巾,搭配上那一脸谄媚的笑容,不问便知必是这家店中小二。

另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皆身着一袭绸衫,长衫隐隐绣着些暗纹图案,头戴书生巾,腰间挂着的玉佩和佩剑很是惹眼,一看就是城中士子,只不知是谁家子弟。

为首一人模样清秀,唇红齿白,一双凤眼四下张望闪烁不定。不一会,他抬手一指角落说道:“那不是还有几个空位吗?”

说完也不等小二回答,几人自顾自的走了过去。

小二慌慌张张地跟着后面,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口中直说着:“公子,这不合适,这桌已经有客了。”

话还没说完,几人已来到屋子角落里,这有四张桌案对放摆在一起,已有一个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碟炒黄豆,一碟鱼脍和一壶酒一只酒杯。显然这人没有别的同伴,是独自一人在这喝酒。

鱼脍也叫“鲙”,其实就是生鱼片,由活鱼宰杀后并不烹饪,细细切成薄片,再辅以生葱、生姜、芥末酱同食。《礼记·内则》中说过:“脍,春用葱,秋用芥。”时人多好此物,此地正临大江渔获甚多,是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爱吃。然而鱼生自然也有高下之分,一般认为“鲻[zī]鱼”、“鲈鱼”为上品。

为首的公子在来的路上就一直打量,这人桌上的鱼脍用的是鲤鱼,那壶酒似乎也只是产自南边的穇子酒,并不值几个钱。再看这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却是一脸风霜,摸不清年纪,服饰也不甚华丽,一身轻侠打扮,看起来这人应当不是什么官宦子弟。于是上前一拱手说道:“这位兄台,打扰了。”

本以为对方会站起来回礼,不料他却只是慢慢的转过头来,默默的看了一眼。

这公子也不生气,朗声道:“在下蔡奎,今日和几位朋友来得迟了,也是有缘遇上兄台,可否交个朋友,一起喝两盏?”

蔡家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族,他自信就算这人是外地来的游侠,没听过本小爷的名字,总也该会给蔡家一个面子。

谁知道这人还是一声不吭,既不自报姓名,也不客套几句,只微微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又自顾自地看向窗外不再搭理他们。

蔡奎有些恼火,一时间又不好发作,心道这愣子莫不是个哑巴吧?也不去理他,又摸出几个大钱随手扔给小二道:“去弄几个拿手小菜,再上两壶好酒。”

顿了顿又说:“还有这位客人的一会都算我账上。”说完斜眼瞟向那人。

那人仍是默默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头望向窗外。

蔡奎见这人看向自己,刚想寒暄两句,问问这家伙究竟是谁。没想到话还没出口这人又把头转过去了,一句话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又吞回去。这回任他修为再好也不禁火上心头,一张白脸都给涨得微红。

一旁站着的小二一看气氛不对赶紧高声唱到:“谢蔡公子赏,您几位爷先坐,酒菜马上就来。”

给小二这一打诨,几个人心想咱和这愣子置个什么气,也不再理他,几个人自顾自的坐下。

不一会,酒菜上桌了,几人灌了几盏“黄汤”后话就说开了。

蔡奎说到:“庞兄,蒯兄,你们可知道今天来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

原来另两人也都是本地豪族子弟,一个叫庞鑫,一个叫蒯德。不过三人虽然皆是出自豪门,但由于都是些偏房旁支,在家族中地位不是太高,因此彼此间颇为谈得来,时常聚在一起。

庞鑫道:“还不是砍头嘛,老早就贴出告示了。”

胖胖的蒯德撕着嘴里的烧鸡腿嚷嚷道:“这些个蠢人,这么大冷的天还巴巴地赶来看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蔡庞二人听了一愣,心想:“这是什么话啊,咱哥仨不也是来凑热闹的吗?怎么自己骂自己呢。”

俩人都知道这胖子没心没肺,说话做事从来不过脑子,要不是蒯家的势力,就这货地猪脑子,一辈子都别想考上官学。于是都不搭话,想着怎么换个话题。

蒯德啃了一会又问:“蔡兄,您说府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砍个脑袋而已,有必要提前半个月到处宣传吗?搞得十里八乡的泥腿子们都跑来看热闹。”

蔡奎一听得意了,这事前两天他听家里长辈说起过,压低声音和两人说:“这事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回杀的和以往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了?”两人很有默契的接了一句。

“以往啊,杀的不过就是些强盗啊、土匪啊什么的。”

“哦?”两人又接上。

“这回啊,砍的是个细作。”

“啊?”两人要是去说相声那一定是捧哏的好手。

“你们都知道咱们的府君吧?那是早晚便要当国舅爷的。”

蒯德乐了:“那今后咱哥几个也是皇亲国戚了。”当今南郡太守糜芳的妹妹糜氏嫁给刘皇叔的事人人皆知,这刘玄德要稳住荆州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便是让手下心腹们与当地大族联姻,糜芳本人便娶了蔡家一位千金小姐过门,而蔡家、庞家、蒯家等大族互相之间又都有些或深或浅的亲戚关系。

“可不是,所以咱们府君平生最恨的就是叛徒,背叛刘皇叔就等于是要和他们家作对啊。听说了没?上次抓回来的那个叛逃的小官,硬生生的是给打死了。”

庞鑫恨恨的说:“该!”

“外面都传这次抓住的是个曹贼的细作,我和你们说啊,其实根本不是。”说到这里,蔡奎故意顿了顿,接着又说:“内部消息说,这人其实是吴人派来的,所以才化名了拉出来砍头。“

“这又是为何?“胖子蒯德瞪大眼睛问。

“你傻啊,咱们现在和吴国是盟友啊,传出去吴人给咱们派细作,咱们杀他们的人,那还不得闹翻了啊。“

“对,对,对。“俩人连连点头。

“这事不要外传啊。“

“对,对,可不能说出去,喝酒喝酒。“

蔡奎一边说一边用瞟着角落的那人,想看看那人听了什么反应,要是他感兴趣来打听就更好了,正好借机会羞辱他一顿。可他还是默默的看着窗外,仿佛没听见一样。

其实他真没听见,他的注意力全楼下的一个年轻官员身上,这人年约三十,一身黑袍,看似一名低阶文官的样子,此时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刑场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