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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自毁长城(上)

心腹宦者何洪珍的一席话正说中高纬的痛处,他把牙关一咬,面露狰狞地问祖铤道:“朕欲诛老贼久矣,卿有何策可助朕剪除此贼?”

祖铤冲何洪珍投去感激的一瞥,略一思忖,拱手答道:“倘若正式传诏彼入宫,擒而杀之,只恐会招致其猜疑,不易成功。依臣之见,陛下不如先差人赏其骏马一匹,诈称明日将邀其同游东山,彼必入宫致谢,到时暗伏壮士,出而诛之,可保万无一失。”

高纬目视何洪珍,见他点头无语,遂叮嘱祖铤道:“卿可统军在宫外等候动静,只待老贼一死,即刻查抄其府邸,清肃其余党,谨防邺都生乱。”

或许是心中有鬼,君臣二人都有意回避了在言语中直呼斛律明月的姓名,而代之以“老贼”、“彼”这样的称谓。

当日午后,斛律明月在府中接到皇帝邀其明日同游东山的旨意,并获赐骏马一匹,不由得大喜,手指高纬赏赐给他的骏马对三子斛律世雄说道:“前些时日邺都盛传帝将废后,另立亲宠,据此观之,似是讹言。否则,天子岂肯明日邀吾同游东山?”说着,就命下人拿来朝服,准备亲自入宫谢恩。

斛律世雄不无谨慎地提醒道:“太后献胡妃于帝,太姬(指陆令萱)欲扶穆夫人,此皆众所周知确凿之事。父亲切不可大意。”

斛律明月更换罢朝服,边往外走,边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天子正当韶年,恋花戏蝶本属人之常性,不必太过当真。”

斛律明月只带了两名仆从骑马来到邺宫千秋门外,向守门的禁军说明来意,在门外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见方才来自己府中传旨的宦者何洪珍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

“陛下得知相王(斛律明月以咸阳王的爵位官居左丞相,故有此称谓)亲来谢恩,方才还在嗔责咱家传旨时未向相王言明:不必入宫谢恩,只待明日相见即可呢。相王,请随咱家这边来。”

斛律明月笑着逊谢道:“君有所赐,为臣子的哪有不当面谢恩的道理?公公请。”

何洪珍十分恭谨地将斛律明月引往邺宫昭阳殿的配殿凉风堂。由于凉风堂向为北齐皇帝与臣僚会议国是的所在,斛律明月对此未起任何疑心,一路说笑着跟随何洪珍来到了凉风堂外。

“请相王到凉风堂内暂候片刻,待咱家去请陛下。”何洪珍脸上依然带着谦敬的笑容,侧身相让道。

“怎么,陛下不在此处吗?”斛律明月稍觉意外,在堂口止住脚步,转身问何洪珍道。

“娘娘偶感风寒,陛下刚传了太医来替娘娘瞧病,目下正在娘娘寝宫呢。”何洪珍陪笑解说道。

斛律明月听说高纬如此关爱自己的女儿,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冲何洪珍抱了抱拳,说道:“公公无须催促地太紧,某在堂内多候一时无碍。”

何洪珍告辞离开后,斛律明月迈步走进了凉风堂,还未等他在堂内坐下,忽听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关门之声。他心中陡起警觉,急忙转身退步观瞧,只见凉风堂的两扇朱漆大门已然不知被什么人从外面死死地关上了。

几乎与此同时,几道黑影猛地从堂内的暗影处窜了出来,斛律明月但觉颈间一紧,脖颈上已被人套上了三道弓弦。

“鼠辈焉敢害吾?!”斛律明月抬手紧紧扯住脖颈上套着的三道弓弦,厉声呵斥道。

“奉天子圣旨,诛杀反贼。斛律明月,你死到临头了,还有何话说?”对面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冲他喝道。

斛律明月依稀辨认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曾亲手绞杀过琅琊王高俨的领军将军刘桃枝,遂恍然省悟出高纬是欲借赠马引诱自己入宫,尔后杀之。

“刘桃枝,你做这样的勾当也非一回两回了。但我至死也没做过不利国家的事,不怕去见列位先皇。你们要杀便杀吧。”生死关头,已省悟出事情真相的斛律明月表现出了大将气度,轻轻地松开双手,神色自若地对刘桃枝说道。

“相王,桃枝也是奉旨行事,您别见怪。”刘桃枝躲闪着斛律明月的目光,冲手下挥了挥手。

几名彪形大汉一齐发力,生生用三道弓弦将斛律明月绞杀于凉风堂内,喷涌而出的鲜血泼洒了一地......

当躲在穆黄花寝宫里的高纬接到斛律明月已被处死的消息后,陡然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勉强稳住心神,颤抖着声音问前来报信的刘桃枝道:“他受戮时可曾留下什么话没有啊?”

刘桃枝略一迟疑,据实答道:“相王说他从没做过不利国家的事......”

高纬目光呆滞地望着宫外,嘴里喃喃说道:“他真是这么说的?昔日的落雕都督就这么被你们几个给杀了?传旨,斛律明月谋反,与其家人,同族无涉,不得行连坐之法。”

随侍在侧的何洪珍明知此举殊为不妥,也因自觉有愧,张不开口劝高纬收回成命。

斛律明月在凉风堂被杀的当晚,祖铤指派仪同三司户长礼带领军士查抄了他的府邸,想从中查出一些斛律明月欲图不轨的蛛丝马迹,好坐实了他谋反的罪名。

时近四更,户长礼来向祖铤禀报了查抄咸阳王府的结果:共计抄得枣棒一百二十根、无镞羽箭一千余枝、皮铠皮甲三百余副......尽是斛律明月日常操练其家仆应用之物。

祖铤瞪着一对鱼泡似的眼珠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断户长礼,没好气地问道:“偌大的一座王府,你带人只从中查抄出了这些东西?”

“回侍中,确是如此。”

“户长礼,我看你是不想要功名了吧?”祖铤加重了语气,责问道。

“相王为国,性命尚可不顾,末将岂能为了一已之功名利禄,陷害忠良?”大大出乎祖铤的意料,平时一向顺从温和的户长礼居然亢声答道,随即昂首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