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中一片阴沉,厚厚的云层遮掩了太阳的光芒。L市妇幼保健医院的吸烟区内,陈顺眼眶红红的,面容憔悴,一支接一支的吸着烟,地上已经有了一小堆烟蒂。
周雪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看着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一圈圈纱布的陈风,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昨夜,两人是在家里收到警察的电话,只是说自己儿子出了点事情,正在医院里。因为陈风从小就很沉稳,两人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结果等到了医院一看,儿子已经被送进来急救室。
护士告知二人,陈风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在救护车上情况还很稳定,谁知道到了医院情况突然恶化,呼吸紊乱。医生怀疑是脑部受伤,正在抢救。
夫妻二人心急如焚,坐在廊道的长椅上紧张的等待。不一会,警察来了,带着陈顺到警局去询问一下有关陈风的事情,撞了陈风的司机也在警局里。
警察将陈顺带到局内,打开附近的商家监控视频。视频中,陈风走在街道的斑马线上,突然停了下来,呆呆的站着不动。片刻,一辆出租车出现在监控中。当出租车靠近陈风时,车头偏移,速度减慢,没有发生正面撞击,但来不及横移的车身依旧将陈风撞倒在地。
视频无论从那里看,责任都在陈风身上。陈顺从一开始对肇事司机的愤怒,变成对儿子的担心。司机录完口供就离开了,接下来就是陈顺与保险公司的沟通。直到凌晨,陈顺才返回医院,陈风此时已经做完手术,周雪正在一旁陪着。
陈顺看了一眼,心里难受,与周雪简单讲了事故发生的经过。周雪听了,难以相信。
“顺哥,你看清楚了吗?小风真的站在马路上等车撞吗?”
“看清了,警察局里看的监控。”
“这孩子有什么想不开啊?怎么会这样做啊?我看他就有点不对劲,房间窗帘从来都是拉上的,今儿怎么会拉开呢?都怪我,都怪我。”
陈顺不知道怎么安慰妻子,待了一会,就去办理住院手续和缴费了。忙完,就坐在医院吸烟区的椅子上,一支接一支的吸起烟来。周雪在病房里陪着陈风,两人都是一宿没睡。
陈顺狠狠地将烟头摁在地上熄灭,一把抓起旁边的一堆烟蒂,起身向医院楼内走去,顺手将烟蒂丢进垃圾桶。
陈顺来到病房,坐在周雪旁边,温柔的搂着周雪。周雪也将头伏在陈顺怀中,谈了一口气。
“顺哥,医生说小风情况怎么样?”
“不要太担心。医生说小风体表没有什么伤口,就是头部受伤,可能磕到哪儿了,这才导致昏迷,已经给小风全身都检查过,头部也做了手术,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嗯,我还是有点担心。”
“别急坏了身体,早饭还没吃吧?我去买一点,你吃了睡会。你要吃什么?”
“买杯豆浆和燕麦粥吧。”
“我要吃汤面,加肉丸。”
“好好好,都买。”
陈顺起身,准备去买早餐,周雪却拉住他的衣角,激动的指着床上的陈风。
“顺哥,小风他说话了!小风,你醒了吗?”
陈顺激动的转身,把头伸的长长的,瞪大眼睛想要看陈风眼睛有没有睁开,可惜纱布缠的太严实,除了漏出两个鼻窟窿和嘴,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儿子,儿子,你醒了吗?要吃汤面是吗?老爸这就去买,儿子?儿子?”
陈风已经醒了,不过被车那么一撞,全身都是酸疼酸疼的。刚才说了句话,绷带又碰到额头上的伤口,疼的呲牙。
“爸,妈,我还好,你们别太担心。嘶,真疼!”
周雪急忙推了推陈顺。
“小风别说话了,顺哥快,快去喊医生!”
“哦,好。”
陈顺扭头,飞快的跑出去。
一位医生跟着陈顺过来,仔细看了看病床旁的仪器,又对着陈风的脸瞅了又瞅,拿手指轻轻点了点陈风额头。
“疼吗?”
“疼。”
“疼就对了。”
医生转过身,看着陈风的父母。
“二位,这个小朋友出了车祸,在眉骨上面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我们主治医生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在刚进入医院时,他生命体征消失的原因,是就因为这个创伤损害了大脑。所以,我的建议是,让这个孩子继续在这里接受治疗。”
陈顺一听这话,心里便已了然几分。
“医生,那创伤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应该是早上才来轮班的吧?怎么就参加讨论了?”
医生一听陈顺这话,脸色便有几分尴尬。
“我这不是为孩子考虑嘛,你们当家长的不为孩子操心,我们当医生的为患者心都操碎了。”
说完,医生愤愤的走了。
陈顺问向陈风:
“儿子,你感觉怎么样?”
“身上酸疼酸疼的,一讲话,绷带扯着额头也有点疼。”
陈顺起身,去和医务人员商量。不一会,值班的护士长进来,将陈风头上的绷带拆除。周雪在一旁,内心焦急。
“护士小姐,我儿子脸没事吧?”
“请您放心,没事。”
“那怎么缠这么多绷带啊?”
“抱歉,昨天是个小护士包扎的,怕伤口感染,就包扎的多了些。”
“真是麻烦您了。”
“应该的,应该的。”
护士将陈风头上的绷带层层解开,只剩下额头上的一圈,周雪一看,儿子没有破相。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陈风睁开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一旁的护士长。
“谢谢护士小姐姐,要不然我非得憋死。”
护士长笑了笑,眼角弯弯,堆起条条皱纹。
“嘴巴真甜!你还该感谢你地妈妈,她守了你一夜没睡呢。”
护士拿着绷带,扭头走出病房,周雪伸出双手,摸了摸陈风的脸庞。陈风从被子里抬起双手,捏住母亲的手腕,然后在床上坐起身来。
“妈,干什么呀?”
“我看看小风有没有事啊,真是担心死我了!哎,你这手怎么了?”
周雪看向陈风的右手,手腕处一圈都是细小隆起的肉疤。陈风抬起右手一看,正是那个灰袍人捏住的地方。再抬起左手看看,一切正常。
周雪捏住陈风的右手,满眼心疼。
“哎呦,小风啊,这是烫的吧?怎么烫成这样啊,以后我们不在家,你就出去吃,知道不?不怕花钱。”
“嗯,我知道了,妈。”
陈顺走了进来,看到陈风右手的疤痕,赶忙走过来,伸手轻轻的点了一下。
“儿子,疼吗?”
“不疼。”
“唉,是我们疏忽了,总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已经办理好了手续,咱们这就出院,去A市好好玩几天。”
陈顺上前,陈风掀开被子,陈顺架起陈风,周雪在后面跟着,三人就这样走出医院。
出了医院,三人搭车回家,在小区门口买了早餐。吃过早饭,周雪和陈风在房间收拾东西,陈顺打电话向厂里请假,又联系黄万发,说自己一家三口要去A市旅游。黄万发也一口答应下来,承诺把行程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一切安排完毕,陈顺和周雪就躺在床上补了会儿觉。陈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摆着自己昨天带着的纸币和谶书《卜乱》。
陈风拿起《卜乱》,轻轻翻了翻,书整体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依旧平整,连一丝褶皱的没有出现。
陈风拿着《卜乱》,回到自己房间,将门关上,把头蒙到被窝里,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书。
“喂,你死了吗?死了我就帮你烧了。”
“啊咧,你怎么这么残忍,我这不是在想事情嘛。”
“昨夜,是怎么回事?”
“啊咧,昨夜?你个傻子不是被车撞了吗?”
“什么?之前呢?之前的事情!”
“之前?你拿着钱跑出去?在家里吃饭?还是下午你家人回来问你拉不拉窗帘?”
陈风盯着《卜乱》,久久没有说话。
“喂,喂,凡人,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咱可是活过了无数岁月的厉害角色,不知熬死了多少妖魔鬼怪,你敢怀疑我?”
“你真的不记得?咱们上了街,然后……”
外面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一个响雷,径直打在陈风这座居民楼楼顶的避雷针上,一瞬间,整座楼内所有电闸保险烧坏,开着的电脑电视冒出一股黑烟。
然后天空又是雷声震震,大雨倾盆而下。
陈风在屋内,头皮一阵发麻,《卜乱》自己打开,竖起两张书页,像手臂一样摆动。
“啊咧!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死啊!”
“好,好,我不说了。”
陈风尴尬的闭嘴,掀开被窝,将《卜乱》合起放进背包,然后收拾好房间,将背包拿到客厅。
中午,三人在家里吃了一顿便饭,然后拎着行李,乘坐客车去往A市。为了不引人注目,陈风戴了个鸭舌帽。
客车刚刚出了L市,暴雨便停了,晴空如洗。
一行人到了A市,已经是傍晚。刚出车站,陈顺就看到黄万发在冲着自己招手,赶忙带着老婆儿子跑过去。
坐在黄万发的车上,陈顺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子发了,开这么豪气的车!”
“顺哥说笑了,兄弟走了运,这两年也赚了点钱。咱们都是年关才能见上一面,这次你们来,我做东,好好玩一场。”
“好,你小子当地主,不宰白不宰!”
“哈哈哈!”
车子很快驶到一处小区,黄万发带着三人上了一栋居民楼。到了其中一层,黄万发掏出钥匙,打开门,四人进到屋中。屋内装饰齐全,只是没有绿植。黄万发将房屋钥匙从自己钥匙串上卸下来,递给陈顺。
“顺哥,你们先在这屋住着,不是我不舍得花钱,与其住酒店,还不如住我这自在。”
陈顺进到屋中,看看这边,摸摸那边。屋内都是全新的装潢,只是蒙了一层薄灰。
“啧啧啧,发子,你真是发了财了,这么好的屋,都没时间住吧?”
“哪儿啊,这屋是头些年,我备着打算接爹妈来住的,可是我爹那脾气,怎么说都不来,还差点打我一顿,这不,一直留到现在。”
“嗯,叔也是为你考虑,那我们就在这儿麻烦你几天。”
黄万发连忙摆摆手,露出微笑。
“顺哥说这话不是折了咱兄弟的交情,你们先在这熟悉熟悉,我去安排晚上的事。”
“哎,别搞太大阵仗,别乱花钱!”
“知道知道。”
黄万发走了,陈顺和周雪拿来拖把扫帚开始打扫地面,陈风拿着抹布擦拭桌凳。清扫完成,陈顺就又去睡觉,周雪出去买点东西。
陈风待在一间客房内,掏出《卜乱》,躺在床上。
“喂,在路上是怎么回事?怎么L市那么大的雨,A市就没有?”
“啊咧,那是天相,我怎么知道。”
“我感觉那道雷……是冲我来的啊。”
“那只是提醒你,需要敬畏的东西还是不要冒犯的好。”
“话说你真的不记得?”
“啊咧!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不记得?你不要在一次次的在死亡边缘试探好不?天道也是有忍耐极限的好不?我不想跟你一起死!啊咧!啊咧!”
“你……刚才……”
“啊咧,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呵,呵呵。”
陈风起身将《卜乱》放在阳台,然后快速跑出房间,不理会它的惨烈呼叫。
夜晚,黄万发带着陈家三口去了A市一家在商圈内小有名气的餐馆,点了一桌地道又实惠的饭菜,还点了一壶店家自酿的桃花酒。
四人边吃边聊,黄万发还拿陈风小时候的事情开玩笑。菜吃的少,酒很快便喝完了,大半都进了黄万发的肚子。
“顺哥,你儿子厉害啊!嗝!他小时候还嫌弃我来着,嗝!”
陈顺在一旁一边吃菜,一边摆摆手,示意服务员不要再上酒。
一顿饭吃完,黄万发伏在桌上,醉的不成样子。陈顺叫来服务员结账,却被告知账单已经付了。陈顺背起黄万发,向门外走去。
“唉,我这兄弟,这些年过的也难啊。”
四人回到小区房内,陈顺与黄万发睡在主卧,周雪睡次卧,陈风睡在客厅。
陈风躺在沙发上,枕着提心吊胆的《卜乱》,翘着二郎腿,快活自在。
“喂,你怎么还没死呢?”
“啊咧!咱可是老资格了,能随随便便死吗?”
“看来,你说的该敬畏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厉害玩意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卜乱》大笑,陈风甚至感觉到头在抖动。
“喂!小点声!”
陈风压低声音,小声警告。
《卜乱》止住笑,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跟陈风讲话。
“小子!你身上有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不透,这才跟了你。可你别以为,自己有点小把戏,就敢挑衅这天地!这世上有的是人,你死了,我大不了从新投奔一个人。你要是还这样不知敬畏,那趁早,把自己后事安排一下!你要知道,能被我称为‘道’的存在,想杀死你或我,不费吹灰之力!”
”是,是。我下次克制自己。”
“我告诉你,天道,以及其他五道,在以前,但凡直接呼喊名字的,第二天便被变成尸体!”
陈风没再接话,躺在沙发上,困意止不住的袭来,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