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志谦会同杨伯安行舟十日,在九红附近遭遇了小股水贼,船被扣了下来,两人同几个护送的兵卒杀掉了看守的贼寇,逃到了九江境内的宗家湾,怕延误时间,杨伯安交给了赵志谦一块随身令牌,自己先行又上了舟赶赴武昌。赵志谦只能走陆路一路颠簸数日才赶到上任之地。
在腊月初五抵达任点隘口,由于杨伯安不可轻填告身,只得先给了一块牙牌鱼符给赵志谦让他充作证明。可当赵忘谦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到隘口时,才发现没有一个老百姓将他腰上所系物当宝,大部分人只视他为外乡人,还差点被人轰走。他只好先去了县衙中拜过了隘口县令陈方蕊,陈县令见赵志谦所系牙牌刻有“兵部尚书”字眼,以为他是天使,来考察政绩,立刻是极尽所能来讨好赵志谦,待其晓得赵志谦不过是上任做个副守备时,顿时少了热情,许其在馆中。
十一日时,杨伯安承诺的告身终于由他的一个仆人送到了隘口,赵志谦如愿得到一套鸳鸯红甲,进入了编制当中。当日,赵志谦便走家串巷,问询周边情况,隘口几十年也没遭过大灾、兵祸,青壮大多到了景德镇烧瓷避税,花名册上挂着的兵户除了用钱赎了身的几个,其余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逃出了境,剩下的除了二三十个稍微有些力气的精壮帮着县衙办事,全是老弱病残。这时,一泼冷水彻底浇凉了赵志谦的心,赵志谦大呼上当。但实际上,武昌城周边方圆几百里的民众要么被流寇张献忠吓跑了,要么就躲着同样为祸一方的官军,其余的都逃往江西一带谋生,不能全怪杨伯安,隘口县令应该负责,杨伯安也没料到这结果。但县官不如现管,赵志谦想来想去毫无办法,他点到时一群散兵游卒连个队都站不好,饿得前胸贴后背,有点肉的又在帮县太爷做事,他一个小小武官不好多话,几天下来整个人就颓了,所带的几本兵书端端正正排在书柜上倒像在嘲笑他,他只感到无所事事。一个人到了镇上酒楼喝起酒来……
“哎!这杨大人也太不靠谱,把我放到这个破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顶个屁用啊!“赵志谦一脸红晕,猛下了一杯苦酒。坐在这乡下地方的阁楼上看着矮山包绕下的老旧小城,心中五味杂陈,叹了一声。他一个人连饮了九杯,这里不似江南酒馆,愁怨时常有人来与之共醉、谈心,在这里只能一个人感慨半天只待得江月浸水,渔灯初点,才被店小二叫起来,摇摇晃晃收拾着行物,付了酒钱,要回到驿馆。
他一路颠颠簸簸,穿过狭小的青板路,看着重影的昏月道:“今人不识旧时月,今……月曾……哎约!”他脑中正冒出一两句诗,一不心被石头绊了一跤,四脚朝天。但他竟觉得自己这样躺着端的是舒服,只红着脸,睡了下来。
第二日寅时,红轮初起,稀松的晨光开始唤醒着这面江靠山的小镇的一切生灵。声声鸡鸣鸟叫打破了人们的甜美梦乡,不少人懒洋洋地开门,然后扛着东西去后山耕作。待人纷纷起早,互相作揖问好,经街往耕地走去时,竟发现了仍抱着一个破瓷壶且淋漓大睡的赵志谦。人们有的绕之而行,有的视而不见,有的指着地他说了半天又离开。
赵志谦从其父身边带来的侍卫赵成发现公子未上官,一宿未归,连忙四处寻找,经打听才在街上发现了赵志谦,赵志谦还笑着翻动着身子。赵成见了笑了半天才去推难他道:“公子!公子!”良久,赵志谦吐了个酒嗝,惺忪睁开眼。顿觉四身冻气瓮人,发现自己竞睡在了地上,观赵成在旁偷笑,红着脸说:“你小子还笑我?还不快快扶本公子起来!”拍了拍赵成的脑袋。赵成于是才收了笑齿,上前扶起了一身灰尘的赵志谦。
二人嬉笑打骂着正欲离开,赵成突然发现零散的人群中掺着一个神色不太对,刀疤脸的汉子,故意弄得遵头垢面,手中拿着个小册子边看周围边用笔写着什么。遍混江湖当标师十几年的经验提醒着他,此人的伤并非实伤,不过是用易术打扮过,而其人鬼鬼祟祟的行为,似乎在画地圈。他松开赵志谦衣袖,把刀飞速闪入胡同,没等赵志谦反应过来已点中那人泉穴,把住那人腰盘,那汉子手中笔、册俱掉在地上,惊愣愣地看着他。
赵志谦气意败坏地冲过来朝赵成嚷道:
“你怎么会事儿啊你!我今儿若不是脑袋真昏,恨不得打你小子一顿才解气啊!”
赵成没有回答,弯腰拾起地上小册子.凝视起来。赵志谦见状满是疑难,便上前抢来那册子一览,发现尽是写着五丈,七尺之类的标织.且布满平面。他正思忖,赵成已明了,又上前卸了那人膀子,只听那人“嗷”叫一声,疼得蜷缩下来。赵成拨出刀靠着汉子脖子道:
“好个奸细!若不是我家公子路经于此,教你事得逞了!说!画图标所为何事!”赵志谦登时会了意,这尺寸都是这汉子估算的城中各楼、墙尺寸,也上前指着那人道:
“对!快说,你来我辅地,所为何事!”
那汉子鼻头冒汗,颤声道
“公子饶命,小人是城外八里乡人,不是奸细啊!”
赵成又紧了刀、冷喝道:“赃物俱在,再不说实话,直接一刀劈了你!”边说边摇刀在汉子颈上划出一道血痕,那汉子见着一条暗血冒出,吓得是浑身发麻,马上快道:
“是是是!小人确为八里乡人,只是村里近日杀入一伙散兵,捉了我一家老小,让我入城给他们画城防图.说是要待八大王前来剿城。那贼人以我一家老小为威胁,小人为保一命,才不得已而为之啊!公子,壮士饶命啊!“那汉子说着,竟然大泪横酒,央求道。
“可有隐瞒?赵成皱着眉头追问。
“千真万确,壮士明察啊!”汉子哭嚷道。
赵成这才“嗖”得收了刀,转了那人一转,替他复了膀子。那人双腿只是一软,跪在了地上,汗流浃背。
”你且同我去个地方,吾乃此地的副守备,监管城防,你且放心心告知与我。”赵志谦明白了状况,上前和气笑着说道。
“小人定当从命,定当从命!”那人赶紧跪着磕头反复道。
于是二人拖着那汉子同回了县衙中向知县陈方蕊报了情况,陈方蕊一听有贼寇要来,急得团团转,让他二人务必搞清楚状况。二人旋即返回空旷的营哨里盘问那汉子。那汉子告知两人,初五时,一大帮负伤西贼拖着几十号重伤匪寇悄悄摸进村子,连屠了几户正在熟睡的农家抢了来粮胡吃,因他懂医术,被留下来治疗伤寇,妻儿老母被送到营里打杂,捡回一条命,其它人全部被砍了头,一个都没能跑掉,官家根本不晓村子出了问题,村子也被烧成一片灰,西贼正在向这边赶,城中估计已混入不少准备偷城的奸细。
赵志谦和赵成闻害大惊,两人互相看着,突然不知所措又不知计将安出。那汉子见二人沉思起来,以为说错了活又赶紧道:“大人!小人还晓得那帮贼人将船靠在汾水上,抢来的银钱粮米都花那里!”
赵志谦回头看了看他一眼,盯着他道:
“所言属实?”
“句句皆实啊!大人,小人只求大人能救回我妻小,饶我一条性命,小人老母六十多,小女才五六岁,全家都靠小人一人啊!”说罢又磕起了头。
赵志谦上前掺起他,笑着道.”你已立了大功一件,饶你性命是自然。”那汉子又欲磕头被赵志谦把住:
“不过,你得为我做件事。”
“小人一定!一定努力!”汉子忙表态。
于是赵志谦将刚才想好的计划中一支告诉了那人,答应他事年后,发与他路引、门牌放他出城。汉子连忙作辑告谢,掸了掸灰,出门按吩咐办事去了。
“成哥儿!”
赵志谦瞄了他一眼,坏笑道。赵成打了个寒噤抱着拳道:
“大人..何事?”
赵志谦拍了拍他肩膀轻松地笑了一下,赵成更觉毛骨凉意顿生。
问道:
“大人,何事啊?”
赵志谦背身打了几转,然后道!“要你帮我个小忙。”
赵成叫他迟迟不说,又提了口气问道:“什么忙,卑职定当效劳。”
赵志谦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团茶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杀几个人,散些谣言。
赵成这才松了口气道:“自家路子,轻松得很,只是不晓公子欲杀何人?”
赵志谦指了指门外,赵成未看懂赵志谦只好低声附耳道:“那些个入城中的奸细。”赵成点了点头,又问:“散什么谣言?”
赵志谦起身附耳道:“你想办法传些,黄贼离城不到半日距离,要收城洗城的话,大家大户都逃不了,唯有殊死一搏之类的话,再派几个营头的兵混子给些赏钱,让他们假扮逃难之人,拥进城里又把那些事儿散些出来。”
赵成闻信道:“为何不求助知县大人!”
赵志谦盯了他两眼摇头道:“陈大人一天虽说也算是个清官,倒也是个庸碌之辈,只会溜须拍马、驾驭人下,哪懂什么治兵之法,若我直接告诉他,他是不会信我的。隘口承平几十年,未遭过大难,他可能非但不会信我,还要让我待在驿馆不准出去组织村勇,引起大家伙儿慌乱。识且,时间不等人,就算他知道了也同意咱得做法,他手头哪有钱?哪有人?咱手里这三十几个瘦鬼、兵油子经得住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货?还得靠城中大户的家丁才行,而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大户们晓得,到时候我再报告陈县,他再运作一番,逼他们一番,才肯拿得出钱来。”
赵成恍然大悟,抱拳道:“公子英明,小的这就去!’转身就欲走。
赵志嫌又叫住他道:“你再传些杨阁部不就要到隘口,手持尚方宝剑,有弃城守者,一律同荆口、襄城那等知府一样,满门抄斩。”
赵成挥了挥手,点点头表意明晓,飞奔出了去。
赵志谦又拿来小册子,看了看汉子画的城防图,竟还颇有一套,开始推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