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赵志谦为了让左世贵安心,陪他喝了几杯,待他喝醉了才假装醉醺醺地辞别了。他本想叫着随从赶紧走,没想到除了赵成其他几个还在厢房和那几个娼女胡来,淫词粗句甚多,赵志谦困得不行,吩咐左家下人让他几个明天早点归营,自己同赵成赶紧朝家里去睡觉了。
第二日,赵志谦因在李家、左家那里吃了甜头,便想着其他士绅也应好办了,也没顾着收拾那几个胡来的随从,吩咐赵成先去大营打点一下送来的家丁和清点青壮,自己匆匆忙忙带着人去讨饷。
可没想到赵家、唐家几户人却是真的铁公鸡,一见面就哭穷,根本没有那左家、李家识大体,岂不知鼠目寸光之理?他也懒得理论,便把陈方蕊给的案本分别给了那几家人看,还威胁到若是再不给钱,就算贼人没有破城,陈大人也要秉公执法了。
往昔他们的案子能压下来,都是陈方蕊看在左家的面子上才压下来的,如今这左家也捐了钱、粮,他们哪里还有靠山,不用赵志谦再点拨,几家都纷纷出了钱,随后送到大营。
赵志谦清点下来,加上李家,左家的,银子有近一千两,粮米二百石,高兴不已。想着预备之事毕了,该是做正事了,随后便带着人来到了大营。
他刚来,只见大营一改原来模样,居然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讨论着、比划着的汉子。本来他对外给出的饷银是一人一天一钱银子,杀一个贼奖励一钱,显然他手里没那么多钱,但赵成认为如果对外不把东西给高点,肯定没人愿意来,等人来了,大不了先拖欠着,日后再想办法。赵志谦便照办了,这也的确确糊弄到了这些不想等死的汉子们纷纷把柴刀绑了变了朴刀来投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他算是懂了。
“赵成!“赵志谦笑眯眯地坐在将位上呼道。
“标下在!”赵成抱拳回道。
“让人都给我归位了!”
赵成点点头,朝底下人吼道:“刚才登名的时候发给了你们的带子,待会老子举什么旗一个同样颜色的就给老子到老子旗指的位置去!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台下的汉子们看着他道,声音起起伏伏,但很洪亮。
他遂摇起红色大旗,一旁的卒子敲起了大鼓。
“快快!”一个提前被选出作旗官的家丁赶紧将他们手中的同色旗高举大喊道:“红色的到我这里!”底下的壮丁赶紧奔到指定的教场位置。
“左右看,高儿站后排,矮儿站前排,半香燃尽,未站对位者,棍棒伺候!”台左的几个昂首稍稍有些力气、身材的披木甲战兵大吼。
半柱香后,原本就懒懒散教的一群人,跑步慌乱地排成了一队队扭捏的队列。赵志谦看道心中有些愤怒,不过想起戚公当日练兵时接的卫所兵连战都站不稳,比这还不好,也便只能无奈得摇了摇头,站起训道:“都我站好了!”
台下众人交目而视,闭上了嘴,静静看着他。
看着一张张生疏的脸,赵志谦心中突然有些酸楚。这是他到这个世界里第一次被这么多人一起看着,他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在那座小城里,那个回忆里的学校,和那唯一一次站在几百人面前的演讲,鼻子突然一酸。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失态,打起了精神,挥了挥手示意赵成。
赵成会了意,同两人从台下抬上了两口大箱子。
“打开吧!”赵态谦吩咐。
赵成把刀启开了箱子.尽是黄、白色的块子,台下众人看得直眼。
赵志谦这才开口道:“今天以前你们都不是朝廷的兵,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汉或者老爷们的看门人,,但今天站在这儿就是我赵某的卒。明天敌人就要来攻城了,敌人走一路杀一路,各处洗城,未曾缓过。这城里有你们的父母妻儿,若城破了,他们都是刀下鬼!你们党得该不该守!“
“该守该守“壮勇们高声散乱地呼道。
“好!陈县知晓诸位本事特给我赏银千两,杀贼一人,赏贼二钱杀得多,拿得多!你们个个都是晓得的,这平日里刀耕火种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能拿到口袋里的不过一、二两,今日要你杀贼几个便是几年的辛苦,还免得受那这个乡绅的盘剥欺负,你们觉得你们该不该为朝廷效忠!”
“该该!”
“我是个书生,但拳脚功夫也是有的。于少保、卢尚书也是书生,却也晓得打仗杀敌,我赵志谦无他愿,只愿意杀敌为国,才对得起圣人门生这一说法。大丈夫不遇之所为,却也不惧所为,死也要死于正事!若引须受死,愧为男儿,下面的都是带把儿的兄弟吧?没有那阉祸吧?”
“哈哈哈!”底下人交目而笑了起来。
“玩笑归玩笑,但,尔等也要晓得,当兵打仗,那脑袋就得别在腰上。生死也是常有的事,我赵某人承诺,若是兄弟们有个三长两短,妻儿老小我自会照顾,你所得的银钱都会如数进你妻儿的腰包,本官一分不拿。”
“将军,我们都是乡巴佬,成天被那这个乡绅们欺负,敢怒不敢言,早盼望着当兵,好歹有个手头的物件。你们天子门生最是看不起当兵的,我等若不是形势所迫谁又愿意吃这口饭,只希望将军的话能作数!”本来众人听到了死字都有些唉声叹气,沉默了许久,可有一精瘦的汉子站了出来道,众人也看着他,待他说完又看着赵志谦。
“他们怎么都看着我?看来我得表个态让他们相信我啊”赵志谦有些不镇定得停顿了一会儿。
见这守备官不说话了,台下众人看了看彼此,纷纷议论起来。
“嗯!这位壮士说的对,在下以天子门生承诺!你们的饷钱我日日清,不会通过你们的小队长。尔等休息时可直接来我大帐领钱,没人敢黑你们的钱。也请大家放心,我隘口虽久未打仗,但前人修的城墙颇高,张贼都是杨大人打剩下的残兵败将,想来没有什么大炮,只是打打秋风。尔等只要尽忠职守,本官有把握保住隘口一方生灵!还请各位放心!”
“好!将军是读书人,也算看得起怎么这些乡巴佬。有将军这一两句话,咱这些乡巴佬也服了。打是个死,不打也是个死。打还可能能活,不就是拿汤灌城下那些个贼人吗?说书的讲的梁山好汉我等可都听过,他们能,我等也能!”那汉子抱拳道。
“好!敢死战的兄弟都上前一步,在这生死状上划个押,领五钱银子!便同我一同杀贼!谁先来?”赵志谦举手问道。
“我!”那精瘦汉子大步走上去道。
“壮士请!”赵志谦弯腰摆手示意道。
那汉子拿了钱,朝底下人看了两眼,用手在印泥上按了几下,回头看着底下人,道:“都是爷们儿,上来啊!”说着,按了手印。
“好!”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家住哪里,做什么营生的?”
“免贵姓杨名兴宋,家住城西杨家巷,上过几年书,读不进去,就爱练些拳脚功夫,是个镖师。”
“哦!杨镖师,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在下佩服!”
底下人看着他二人,看着彼此,也纷纷走上了前,站前排的家丁首先走上将台,拿了钱,划了押默默站回位置上。其它精壮的家丁也看看着彼此,依次上台拿了几钱,划了押。有几个壮丁退了几步,环顾了一遍,见周围人都纷纷上了台,赶紧脱身溜了走。
赵志谦虽高兴看着台上人,也察觉到了那几人,但没有说话,心中涌上一股热浪与寒流,坐了下来。
后面几个青壮,也想拨腿离去,但被旁的伙伴抓住。有几个高大的厉声喝那几人道:“六尺男儿,带把儿的,都他妈该跟贼人拼他一个生死,哪有你们这般死到临头,只晓得躲在家里引颈的软骨头,一点血气也无!刚才说来时倒是兴高采烈,这一说到死就怕了,我看你等就是想趁机拿点钱,结果将军英明,没让你们拿成!”说罢,用力蹬了那几人几脚。
赵志谦见状,有些兴奋,大部分人都是有血性的,但他是主帅,必须有胸襟,立刻起身下台来到众人面前,拉开了几人,正色斥道:
“都是自家兄弟,为何在这里内斗,徒增伤亡!”
为首一中年汉子回道:
“将军,这几个鼠辈想逃。我等看不惯,就索性给了几脚。”
赵志谦闻言刻意一笑,背过身,不屑道:
“我早有言,想走就走,老子不养怂货!贼人破了城,你们一个也甭想跑掉!想多和婆娘躲在铺盖窝里日几日的趁早滚。”周边人听了都是嘲讽得笑起来。那几个被打的青壮捂着痛楚,小声道:
“我无妻无子,只有一条命,凭什么同你们在这里送死?贼人入城,也未必要杀我,说不定还能抢东家一笔!”
这人这话一下子引得众人都失了语。毕竟,对这些被乡绅们欺负惯了的老百姓来说,他们保卫城,那些大爷们只惯在后面享乐,凭什么?
赵志谦见状心中大叫不好,一时慌了手脚,赵成早就料想有这等人,立马上前,反手一刀,直接接果了那人性命,红血溅得四地。
“老子从豫地押银到这里,一路上见了无数土匪、大盗,哪个是好人?都是些不要命,吃大户的赤脚亡命徒,他们无妻无女,了无牵挂,见人就杀,见钱就抢。试问你们当中,哪个过得不比那些个人闹事前好?你们要抢东家!,他们就不会抢你们?他们一群外乡人,又不是乡亲,不杀你们,他们杀谁?邻近几个庄子,已有不少难民朝咱这里来,都是缺路膊少腿的,你等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有再说这话,扰乱军心者,杀!”然后朝两个士卒挥了挥手,将吓瘫的其他几人和倒地的那人拖了下去。
“还有没有想走的?要是又想走的,想走就走!留在营中乱我心者!视为贼人奸细,杀!“
赵志谦反应了过来,盯了一眼赵成,向众人道。
下面欲上台的人加快步伐,另外几个想走的赶紧飞奔出了营,一轮下来还有近三百人愿战。赵志谦先前从军械库中寻找了很久,得统五十杆.环刀五十把,甲胄二十套。结果,这些铳都是万历年间的老物件,有二十把都锈坏严重,刚一点火就炸膛。环首九几乎把把损坏,鳞甲倒是保管得好一点,也有一两件不能用。赵志谦选了一批会用铳的人,装备了起来,其他人只能用门板造的木甲将就着,又带队将几户门板裁成了几十门牌盾,借来了几十杆耙用菜刀拼成了长刀纷发了下去。
隘口靠山,有一座大门,两个侧门其中西门宽敞些,东门狭窄。赵志谦把四百人的队伍分成了八队,由他在卫所里挑选的几个有经验的老卒带着。三队固守主门,二队固守两个侧门,剩下的三个队轮流防守,以备支援来得及。赵志谦没有守城经验,但他看过一些书,又有当过兵的赵成做了些指导,给八个队长吩咐,半日之内要教会壮丁们如何用盾牌挡,用长枪刺。敌人梯子上来了如何拔掉他们的钩子,把梯子卸了;如何快速把汤汁朝敌人倒下等等,等他交代完了才回到帐中思考接下来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