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说朕是不是个昏君啊?”
朱由检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诡笑,抬头叹道。
“皇上是天下之主,英明果断的皇帝,怎生得是昏君呢?!“周皇后用头来蹭了蹭朱由检的长袖道。
“天下之主?”朱由检托起周皇后的小脸,看着她,“可这大明天下又还有几处听朕的话啊?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左良玉、贺人龙两个地痞、流氓劫掠百姓,朕的话他们听吗?”
朱由检勉强撑起身,背手又是叹息。
周皇后见状也只能沉默,衣袖正起又皱眉放了下来。
“启禀陛下,小奴把孙大人带来了。”已完成任务的王承恩快步从外殿进来,半躬着腰道。
“哦,让他进来吧,到云台等朕,朕需起衣。”朱由检甩一甩手道。
“诺!“王承恩便起身出了房门。
“皇后,与朕起衣。“朱由检抬起双臂道。周皇后快速从榻上翻下,与其起衣。
孙传庭得了旨意后,独自大步朝建极殿后云台走去,到了汉白玉堆沏而成的云台上,趁着太阳,迎着光芒大伸了个懒腰。
“还是这外边好啊!”孙传庭高声呼道,他太喜欢这般光景。但千重万叠的宫院、朱墙却没有同他一样,被朝阳唤醒,仍一尘不变地静矗于原地,空旷的云台之上,只有他一个人,不免又生了一丝凉气。
“孙大人好兴致啊“从建极殿后走出一列衣鲜亮丽的人马,一顶黑红大龙华盖下,身着黄色窄袖、盘领、绣龙袍子,戴黑色纱翼善冠的朱由检笑着打趣道。
孙传庭听到这音色熟悉,背身一见,果然是已一年不见的皇帝。赶紧收敛身肢,弯腰行礼道:“臣孙传庭,参见皇上。”
朱由检屏去力士和大汉将军,挥袖免了其礼,迎上来握住他的手道:
“爱卿不必如此,爱卿赤心朕早明晓,只是朝中事细,且阁臣不明真相,才滞卿如此久啊!”
孙传庭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食君禄,为君死,臣死不足惜。”
“好好好,爱卿忠心可嘉,朕没看错人啊!“朱由检和颜道。
“朕也不卖关子了,闯贼如今勾联群贼,煽动百姓,己诸连豫地六十多县寨,朕欲加卿为陕西巡抚领兵部左侍郎督师三边,巡视中原,卿可有意?平灭贼寇,你可有把握?”朱由检又突然面有忧色问道。
孙传庭抬头望了朱由检一眼,又低下头,沉思片刻道:“贼不过乌合之众,皇上只用给臣五千精兵便可械首抵京。当年臣在南原打得闯贼只剩一十八骑,又有何惧?”
朱由检一听这话,倒吸一口气,望了望远天,脑中浮现起另一张长脸白肤、细须的面孔,面漏难色,吞道:“爱卿……果……有把握?”
孙传庭便从身上的袋袖口摸索一番,掏出一个东西道:“皇上请视臣之物。”
孙传庭取出那物,是一堆布,他将其铺于桌子上。朱由检接过,展开阅览,上面歪歪扭扭排成几行用油芯写成的小字。原来孙传庭在诏狱几年,由于崇祯未有让北镇抚司衙门对孙传庭鞭挞问罪,执掌印信的指挥使骆养性早已揣摩到孙传庭有朝一日必重新被启用。于是对其要求一应允诺,孙使庭得以每日有机会览阅文史塘报,闯兵势大的消息也有知晓。在狱一年,将所研兵书精华整理成章句,著于衣袖中.崇祯虽不识兵事,但见书后已有剿寇的详细内容,尽关天时、地利、人势条条俱有。不由得拍栏大喜道:
“近来朕日思苦想,不知对策,爱卿待罪身犹不忘国事,朕之福也,朕之福也!“
孙传庭持须笑道整肃脸面,弯躬对正兴致勃勃翻看的崇祯道:
“皇上,天下之乱莫于自乱。大明如今余毒未消,新病又来,以臣看来,非陛下不贤,乃臣工之责也。”
这一句话进了崇祯心眼儿里,听罢,放下书,感慨道:
“爱卿甚知朕心也!那爱卿可有良策?”
孙传庭又道:“孝宗皇帝中兴于宪、武之间,其境较陛下无二,然短短年已有成效,不在他,只在心。“
“心?你是说人心?”崇祯疑问道,“朕几次下罪己诏自醒,此之较祖宗有过而无不及,为何不可收拾人心”
“陛下若愿听臣一言,则天下心可收也。”孙传庭看着他道。
“爱卿快讲,准言”
孙传庭于是上前一步道:“这个年头,人心就是土地,是粮食,是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大明久病难治,一败而动身心,关外建虏,中原贼寇却不然,他们可以随时失败,又可以很快重整旗鼓,皆是人心依附不同。依臣之见,若要根除中原反民,陛下可弃中原河南之地十年之税,授臣以斧钺,亲为陛下征巨贾大绅之税以充军饷,则人心可收拾。臣练之兵,数战于寇未曾败,平定河洛,非久事也。”孙传庭道。
“免税,免税,朕已免过多少回?可大小官吏无不阳奉阴违,照旧相互勾结压榨百姓。朕时常深感无力,无脸目面对列祖列宗也.。”
说到这里,二人沉默了许久,孙传庭当然知道帝国吏治现在已经是贪腐成风,无药可救了,这些人互相勾结,欺上瞒下,左右推脱,蹂躏地方,不是一个崇祯可以解决的。崇祯闭上眼,长呼一口气,旋即才转身道:“秦地久经纷乱,卿之兵马尚有,朕可先准卿练兵关中,再图中原。”
孙传庭正欲再言,又见崇祯,面杂忧色,晓其困难,便安慰道:
“圣上朝旰夕食,勤政爱民,如此功德,虽尧舜不可比也,只等臣平定中原,陛下刷新吏制天下必治。臣虽九死亦不负陛下。”
崇祯拍其肩道:“爱卿有此言,朕便高兴了。今日便加卿兵部右侍郎提督陕西,卿快快赴任吧!”
孙传庭拜首谢恩,却不说话。崇领查其仍有话要说。便问道:“爱卿还有何事?“
“陛下,臣此去万里,不知何时可再瞻天颜。然山河阻隔,车马劳顿,中多是非,为将在外者,不求他求事,只求皇上莫要……”
“哦,你是怕有人告你的黑状啊,没事,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爱卿但可放心!”
“伏愿陛下信臣任臣,自古三人成虎,朝臣只图口舌之争以致失败。”
说着,他要拜倒,崇祯赶紧扶住道:“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经将中原托付给你,自然应该信你!”
听到这,孙传庭才面露喜色,道:“谢陛下!”二人又就具体的讨贼方略做了个简单得交流,崇祯还特赐了尚方宝剑给孙传庭,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
这日下午,孙传庭简单得带上官印和关防、勘合,带领着十几个随从,骑着马,离开了硕大的北京城,一人一骑,冒着刺骨寒风,消失在茫茫无垠的北国中……
第一卷,地崩山摧天地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