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夕阳西斜晚霞灿烂,晚上的伙食是猪肉炖粉条和大米干饭,有了这个鼓励,大家都劲头十足,手上的钉锤都敲的当当作响,大伙的脸都被日头映的红通通,一边谈笑着一边熟练着干着手里的活。
谁也没想着就这个当口出了事,刘启手中的锤子砸着砸着突然滑倒了一边去砸到了手上,他平素一贯的力气大,这股劲又使猛了,左手瞬间被砸的凹下一块去,骨头似乎也歪了。
他嗷的叫了一嗓子,大家七嘴八舌围过去,不知是扎到了钉子还是怎么,手上开始滴滴答答的流了血,任刘启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看到这一滩血也不禁“哎呦哎呦”叫起来,头上的汗也滴答滴答的不停淌了下来。
“队长,得赶紧送刘大哥去医院啊!”
“是啊,这一下可伤的不轻啊!”
“行了,我还不知道吗,李平,孙小刚,你们两个赶紧放下东西,把刘启送到最近的医院!”
“是!”李平和孙小刚答应得挺痛快,掺上刘启就往外走。
“剩下的赶紧把这点活干完,干完了开饭!”
“好嘞!”剩下的工人们也不打哈哈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肉和饭都给我们留点,别都造完了!”走开几步的李平还不忘回头吆喝一声,逗着大伙又笑骂着他没出息。
在夕阳的余晖下,刘启留在铁轨上的那一滩血反出刺眼的光线,李平一时眼睛眯了起来,工友们的身影渐渐的成为一个个黑影。
他再也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些人,从医院包扎回来,李平到底年纪小点,还惦记着猪肉炖粉条,孙小刚虽然个子小,性格却是稳重一点,一路安慰着刘启,
“刘大哥你放宽点心,医生虽说这是骨折,但是咱年轻力壮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就算一时好不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阵,咱这更要跟上面多要点赔偿金,嫂子和几个孩子生活肯定没问题。”
“这次麻烦你和小李了,到这个点了还没吃饭,你们赶紧快点回去吧,我是手伤了,腿没事,就是有点没劲儿,我慢慢走回去就行。”
李平孙小刚互看一眼,深以为然,
“行,那我们先回去看看,别是被那帮子饿死鬼抢光了,还有你的一份呢!”
他俩嘱咐了刘启要注意手慢慢走,撒丫子就往驻地食堂跑过去,往常热闹的食堂今儿晚上倒是安安静静,推门进去只见两大盆冒尖的猪肉炖粉条和两盆子米饭已经毫无生气,冷冷的砣在一起。
“怎么回事,这帮饿死鬼谁也没来吃呀?”李平满脸诧异,“不管了,我跑了一大圈快饿死了!”也不顾饭冷菜凉,扒拉了一大碗就开始吃。
孙小刚饶是冷静一点,也禁不住这浓浓的肉香,很快就跟李平的样子不相上下。
直到刘启回来,两人方放下碗筷,捧着肚子打饱嗝,
“刘大哥赶紧过来吃吧,”李平手脚麻利的又给他整了一大碗,刘启手不利索,可是一点不耽误吃饭,大口肉小口饭转眼就闷了一大碗。
“诶?工地上的活还没干完吗?怎么谁也没回来?”
孙小刚打了个饱嗝,
“难道是这个月过节提前发工钱了?”
“有可能,要不这么好的菜谁都不过来吃呢!”
“不能啊,往常发工钱也都是吃了才去拿的,那工钱也不会长翅膀飞了?”
“就是啊,就算来不及在这吃了,今儿这么好的菜,怎么也没人往家拿了?”
“嗨,不是今儿这活完工了,上头请大家伙吃大餐去了吧?”
“那我可亏大了!”李平沮丧撅着嘴,“队长平时就看我不顺眼了,这回有好事故意把我支走了!”
“小李你不能这么说,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是友爱工友,助人为乐,学**做好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我连累你们了.......”
“这还是没影子的事呢,咱也不过是瞎猜疑,你可别往心里去。”孙小刚站起来麻利的把饭菜装了几个饭盒,“咱先把这吃的拿回去吧,在这放着也是白糟蹋了,明儿见着了就知道咋回事了。”
“刘大哥你今天遭了罪了,这个盒子肉多,你给嫂子孩子们拿回去!”
“就是就是,”李平站起来附和着,“先回去吧,明儿再来见着大伙儿就知道了,早点走吧。”
第二天几人向往常一样磨磨蹭蹭的来到工地,惊讶的发现铁轨已经修好了,其他人真就一个也没来。
三人只好一同去找了上级领导,上级安排结了工资款给他们,又按照制度给刘启发放了补偿款,打发他们各自回到了原单位。
本来这件事情到此应该是正常结束了,偏生和李平一个工厂去的三个工友都没有回来,他不问则已,一问吓了一跳,原来他这三个工友都是给报备了因公殉职,抚恤金也都发放了各自的家属手里。
仅仅离开了两三个小时,能发生什么事呢?李平带着满腹狐疑,参加了几个工友的丧葬仪式,看到他平安归来,几个家属都不依不饶的追问他为什么别的人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平被质问的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以后的几年,为了一解心中疑惑,他想方设法的打听到了当年一起修铁路工人的家里,再三追问之下,才知道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十几个工友谁都没有回来。
十几个活生生的大小伙子,怎么就能这样凭空消失呢?
刘启为了多挣几个钱,回了工厂仍然不敢耽误活计,左手恢复的不好,渐渐无法弯曲,他也由工厂一线退到一个闲职上混日子。
孙小刚回来没多久就被调到外地,在那边找了个媳妇安了家,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李平每隔几年就找机会去看看刘启,把自己打听到的事跟他说道说道,刘启在生活和家庭的压力下迅速的衰老下去,对这些事也毫无兴趣,只是呆滞着听着不发一言。
李平每年的那一天都会走到当年和那些工友分别的那段铁轨上坐一会,带上一瓶子酒,自己咂上半瓶,醉醺醺的把剩下半瓶倒向铁轨以祭奠。
今年,又到这个日子,李平又提着一瓶子酒来到铁路上,这次他开酒的劲道猛了一点,酒一下撒出去四分之一,
“哎呦,老伙计们都馋酒了,这次就先倒给你们,”
他一下子又倒出去一半,无色的酒在铁轨上摊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形状,这时太阳渐渐西沉,光线透过这酒刺到了他满是皱纹的眼睛,这件事是在多久以前发生过一样。
李平又定睛看了看那一汪酒的形态,竟然和当年刘启手上流下的血神奇的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