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春天来了，岛上的树一直都是绿的，各色鲜花却是烂漫的开满大街小巷了。初春是海岛最昂扬温热的时光，一切都是新的，向上的，云白天蓝，海风习习，比老家江南的春还宜人，清爽高远阔朗。
岛上房地产和金融业的春天，却没有随时令的变化而归来，尤其地产开发，前几年过度无序的扩张，质地良莠不齐，大潮一退，沙滩上裸泳的赫然在目。
柴世明鑫能量抓住了上市融资这根稻草，得以整合项目资源，去粗取精，断臂求生，但柴总心里清楚，显然不能继续在岛上扩大业务，柴老板定出了走回去的发展战略，前进方向是北上广深加个老家成渝。岛内甚至国内高瞻远瞩的地产老板，应该都有这个预判，把运营中心向这四个龙头之地转移，无非更侧重于具体哪个区域。
年后回到宿舍，美珠陈远宏一个假期没见，小别重逢，自是激情四射。项目暂时没有新动作，行政部小何在现场值守，陈远宏和美珠待在公司总部就多一些。
美珠绘声绘色地把深港行告诉陈远宏：“看来章薇姐下决心转战深圳了，你可知道李维方怎么打算呢？”
从美珠的话语里，陈远宏不费力判断出美珠有类似的念头，陈远宏含糊其辞地说：“李维方没有明确的说打算怎么样，岛上业务不好做了，他在分公司任职也两年期满，估计他是不是要回总部呢。”
美珠点了点头：“那他和薇姐后面怎么发展呀，那么远。”
陈远宏感慨地叹道：“是啊，他一直犹疑不决，约略两个去向，回老家总部是个选择，另一个似乎有个合作过金融公司，出高薪请他去上海，离家近待遇也好，上海早晚会比北广深更发达的。”
陈远宏和美珠议论着李章二人，内心盘算着自己的方向，也到了下定论的时候了。拖延回避不愿意触碰这个话题，二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去向选择上有些分歧。
美珠自幼而来，一路看着风浪起伏，内心坚韧程度，实现目标的意愿，都比缺少艰辛劳苦经历的陈远宏，来的更强烈。陈远宏骨子里是个贪图安逸，小富即安的小知小资，难成那种纵横天下，封侯拜相的栋梁之才。陈远宏自己心里明白的，美珠心底的理想追求目标是远高于他的。
陈远宏和美珠三年来情投意合如胶似漆，琴瑟和谐浓情蜜意，都不愿意面对哪怕短暂的分别。现实与意愿的差距，是陈远宏近期憋着无计释怀的苦恼，恰似那个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维方打电话给陈远宏几个人说：“新年新气象，开年了我们要开个启动会，看看到处跑的方劲松可在，叫上田师兄程玉红，我们来聚一聚。行情有高有低，朋友还是要平稳持续交流的。”
章薇趁热打铁出主意：“活动经费还有剩余，一直放我这，我还多个记挂，赶快花完，我也好轻松一点的。”
陈远宏想着见见大家，聊聊可预见将来的计划，给自己的决策找点依据和心理支持。宋强回家相亲成果如何，也是大家感兴趣的。讨论的结论是宋强主动做东，席设小洞天峨眉厅。
时隔三年，一路同行上岛的几人不仅聚齐，队伍还有扩大，更加上宋强相亲得成，一个内向温婉的川妹子新人赫然在座，连一向没正形的方劲松，都感慨斗转星移，变化太快了。田师兄一贯的忙碌，小吴姐就被程玉红拉了来，开春出来散散心总是好的。
方劲松环顾一圈，笑道：“三年时间不短，大家都功成名就啊。再过两年，我估计团队下一代队员都要出现了。”
李维方立刻答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要做首发队员去完成它。”
“你这是识人不清啊，你们都出双入对，具备条件。我一孤家寡人，怎么能轮到我头上？”
“后来者事竟成。就是你才有此实力。你就不要推辞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回首一看，团队里女生成员已有五人，独占半边天了，唯有方劲松还需努力，凑个十全十美。
宋强在后厨安排妥当，才擦着手进来，介绍说：“这是我媳妇儿宋钱氏，钱丽英，我们在一起真是吉祥噻，送财童子哦。”
众人赶紧道贺，小钱姑娘不过二十出头，没出过远门，一派川妹子温婉贤淑的样子，听了宋强这样直白，登时飞红了脸，低下头去。
宋强见到女友局促神情，赶紧补充：“定亲了才刚定亲哈，到办喜酒时，一定请老哥老姐们全都到场，再远都要来，不准不来。”
方劲松带头应和：“那能不来么？必须都来。刚才李维方分派的增添新生力量任务，交给你落实才对路。”
章薇程玉红跟着众人起哄，宋强嬉笑应承不辞，倒把小钱姑娘羞的面红耳刺，手足无处安放了。
宋强在小洞天前堂后厨摸爬滚打，川菜和简易粤菜的搭配烹饪手法，不能称为学到大师精髓，起码一桌宴席是能做的下来，人又嘴甜手勤，灵活有颜色，两三年下来，上灶掌勺的功夫见长，餐厅管理全套流程是摸透了，年纪轻轻，出师独立的基本功力还是具备了的。
正式上班后，任经理召集兴盛项目成员开会，任经理宣布说：“集团综合研究决定，兴盛项目二期开发暂缓，等待地产市场转暖。已开业的酒店交给酒店管理公司运营。现场只安排一位同事做留守联络，保管资料文件。根据业务发展，其他同事调配到总部或其他项目，目前看缺人的是北京上海公司区域公司。你们三位协商一下，周末给我去向志愿，报给公司和集团人事部。”
小何姑娘做项目留守最合适，这个没有异议。春节深港一行，美珠跟姑父姑姑商定，择机在珠三角拓展营销代理业务，这个规划方向基本定局。
唯有陈远宏下一步何去何从，思量费神。
夜深人静时，陈远宏脸对脸搂着美珠，神情恍惚地跟美珠商量。
“美珠啊，你说我去北京还是深圳好呢？”
“你本心的意愿是哪里呢？”
陈远宏当然知道，美珠希望陪她一起去深圳，那里地产发展成熟前景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关键二人可以在一起奋斗。
去深圳一切要从头来过，在万海集团三年的业绩就归零了。去北京分公司职级有机会上升。但去深圳职务待遇重头再来的忧惧，还不是陈远宏迟疑不决的根本症结。
潜意识里的传统想法，让陈远宏更难心的是，假如此去深圳，他会慢慢成为美珠和她家族的附庸，永远失去自主漂游选择的机会了。可这个疑虑无从跟美珠说透彻，也没法说出来。
“我想去北京，延续集团内工作，马上就有升迁机会。我也想去深圳，我更舍不得你呀。怎能两面兼顾呢。”
美珠狡黠笑着问道：“那你心里是和我在一起重要呢，还是去升职重要呢？”
“你这问题是世纪灵魂之问，当然你是最最重要的，工作也重要，我都要的。”
“不老实，口是心非。在一起这么久，我了解你呀。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我怎么想的？你说说看。”
“你当然想鱼和熊掌兼得。失去哪一个你都心疼，所以举棋不定哦。”
“美珠，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去北京项目看看，你先去深圳姑父公司试试，以半年到一年为期限，你在深圳做大了，我就回来投奔你。要是深圳一年业务开展不如意，你就来北京我们一起，也能有个新天地的。”
“哈哈你倒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个不落呀。话说回来，短期这样安排是折中优选，多个备份去处，无奈中的上策了。可是这样，我们就要分居两地，没事闲下来，我突然想你了怎么办呢？”
陈远宏又心疼有感动，抱过美珠说：“现在通讯方便了，每天都可以电话的啊。其实我真不想这样，和你在一起很温暖啊，大事都你做主，我省很多心呢。”
美珠笑着拿拳头捶他说：“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我也一样不想你远去啊。”
屋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撒在宿舍的地板上，幽暗中陈远宏看着天空明月的清晖，捋着美珠又长又直的头发，叹了口气：“到两个陌生地方，从头开始，有点放心不下你。半年，最多到下个春节，我俩在两地里选择一个，再一起好不好。”
轻声说这话时，陈远宏觉得胸口一紧鼻子一酸，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赶快咳了两下掩饰过去。
美珠在怀里乖巧的不停的点头，把陈远宏抱的更紧了。
月光里，美珠梦见北方树林边广袤的雪原，银色月晖撒在雪地上，反射出鳞片般的光芒，夜行的猫头鹰从树梢飞掠而过，一个少男年一个少女穿着长靴，一前一后，在雪地里奔跑，跑着跑着，二人又突然骑在一匹雪青色马上，踏起的雪花飞沫四散褪去，水杉和松树的影子越拉越长，那片雪原竟一时跑不到边，二人只能俯身立在马镫上，漫无目的地飞奔而去，逍遥自得。
同一时刻，陈远宏飘在那条熟悉的小船上，水银般的河水波光粼粼，不经意一低头，发现河岸变成了透明的，整条河飘浮着，下面是深蓝色弧形的夜空，新月如钩，繁星点点，甚至可以看到弯曲闪亮的银河，脚下的夜空清朗透彻，和风宜人，左顾右盼，河面前后空无一人，陈远宏满心疑惑，和船儿如同在银色的飘带上，随风飘动，了无羁縻，飞跃无垠的天地时空。
二人没有在同一时空里相遇，却都体会到了前所未有高度的愉悦和松快，终不负这南国的一帘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