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逻辑:张鸣说历史背后的细节
善扑营的故事
蒙古人作为游牧人,没有中原的武林,也不玩我们的武术,但是他们喜欢摔跤。摔跤是作为日常的游戏还是军事训练,实际上说不清,很可能作为前者的份额大一些,但于战场上的肉搏,也会有些间接的益处。满族人崛起,跟蒙古人结盟,蒙古人的地位,跟满族人相若。尤其是科尔沁草原上诸部落,跟满族人的关系密切得像一家人一样,因此,满族人也喜欢上了摔跤。为此,八旗特设善扑营,专门训练摔跤高手。后来,善扑营取开放姿态,不仅满族人蒙古人,汉族人和回民中的高手,也可以通过考试进来。
跟蒙古人一样,摔跤也是八旗子弟日常游戏的一部分,而且是得到皇帝鼓励的部分,因为可以保持民族的勇武之风。所以,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贫寒八旗子弟,一度都好这一口儿。当年康熙擒鳌拜,就是蓄养了一帮摔跤少年,当庭将之拿下的。而鳌拜自己也是一个摔跤高手,只是好虎架不住群狼,才失手的。据说,咸丰的宠臣肃顺,也是摔跤里手,有“满洲庆忌”之称,平时跟人角力,赢多输少。后来辛酉政变,西太后与恭亲王奕□联手,京城八旗,都在奕□手里,其中也包括善扑营。抓肃顺的时候,是醇亲王奕领队的,因为肃顺的缘故,特意带了几个善扑营的高手。
善扑营的人,是要经过考试入选定级的,入选者,被称为“布库”(满语),俗称扑户。扑户分为三级,头等最高,三等最低,不同等级的人,薪饷不同。善扑营安在北京沙滩大佛寺,每月初一、十五,定期举行比赛。善扑营的扑户们要参加,而营外的人,如果想吃这碗饭,也可以到大佛寺官厅报名,参加比赛,赢了的话,就可以入选,进入善扑营吃官粮。
这样的比赛,由善扑营指定的资深扑户担任裁判。由于比赛在大佛寺举行,人们习惯称裁判为“庙头”。庙头可以决定参赛者的“份儿”,即重量级别,体重大的和体重大的比,体重轻的和体重轻的比。“份儿”无须称重,庙头瞄一眼就行。选手也可以自己选择,体重轻的,也可以挑战体重沉的。庙头还可以决定谁和谁配对,谁下场比赛。以先倒地者为输,倒地之后,不能继续纠缠。
每次比赛,赛场中间都会铺好黄土。参赛者赤膊围在四周。宫里都会派个太监来,高高地坐在太师椅上,另由小太监用竹竿挑一串铜钱,作为赏钱。比赛完了,由太监宣布获胜者名单,发下赏钱。领赏者向太监磕头请安道谢,怀揣着赏钱倒退着离场。因为太监是代表皇帝来的,赏钱虽然不多,但领到的人,还是挺欢喜的。
晚清时节,善扑营已经衰落,满族人不行了,善扑营里尽是回民和汉人称雄。有位回民青年,每次上场,都身着白绸裤子。当时场上铺着黄土,赛手们一般都会穿黑色或藏青色的裤子,但这位就穿白色的,意思是说,我根本不会沾土的。事实上,他也真的不沾土,轻松打败所有对手。比赛期间,总有些小贩卖糖果小吃,这位吃食,从来不付钱,小贩也不找他要,因为比赛完了,那串铜钱肯定是他的,用这个付账就够了。
此时的满族人,日常游戏已经早就不是摔跤了,而是斗蟋蟀,架鸟笼子比试谁家的鸟叫得好。一个当年勇武的民族,不知不觉,就变得越来越文弱了。再往后,大佛寺的比赛也取消了,北京城里,兴起了私人跤场,基本都是汉人少年自己在玩了。
大清国首都的一种特别的生意
大清户部相当于现在的财政部加中央银行,那时候不流行钞票,存入户部银库的,都是各地运来的银元宝。搬运元宝的,有专门的库兵。库兵基于可靠性的考虑,只能从八旗里挑人,每个库兵,跟一般的八旗兵丁一样,吃粮拿饷,却是一种八旗中人羡慕的“专业人士”,能补上库兵,可是不容易,不仅吃香的喝辣的,而且可以养几房妻妾。个中的缘故,是库兵可以在搬运的时候,偷出银子来。
当年的库兵,在搬运银两的时候,是要脱得光光的,进门时,还要张嘴检查,过门槛,拍双手,唯一能夹带的地方,就是肛门谷道。为了能在肛门里夹带元宝,得从小就进行练习,所以,当年库兵是有专门的买卖人养着的。这样的买卖,叫作旗倌。旗倌雇有专门的师傅,教未来的库兵如何从谷道塞入东西,经过反复练习,越塞越多,然后教他们如何运气,保证夹带的元宝不至于掉落。当然,这样的旗倌,也跟户部银库的管库郎中有特别的关系,库兵的甄选,由管库郎中决定,但百分之百都从旗倌里找人。只是,库兵不能干长,一到中年,肌肉开始无力,旗倌就开始撵人了,撵走旧人,换一茬新人。
大清户部银库里的银子很多,库兵每次从里面偷点儿出来,旗倌、库兵就够肥的了。偷出的银两,库兵和旗倌分账,旗倌拿大头。因为,旗倌不仅要负责练成可以用肛门谷道夹带元宝的功夫,而且要负责接送库兵上下班,负责保护他们。因为,针对库兵,大清的首都,产生了跟旗倌相对应的行业——劫库兵的。劫库兵的也有组织,属于京里的黑社会,但是,他们干这行,从来没有官府管过。自己感觉,这也不属于作奸犯科。
按说,库兵也是八旗兵,但他们除了肛门的本事,基本上是手无缚鸡之力。每次上下班,两人一辆骡车,坐在里面,就跟上了轿的大姑娘似的,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个赶车的,一个打手,手里都有家伙。除此而外,跟寻常的骡车,没有什么两样,一点儿都不敢招摇。而且,行踪诡秘,飘忽不定。出发之前,还有专门雇的探子,四下张望,见没有危险,才会启程。
但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有专门针对他们的行业,自然人家能找出来你的蛛丝马迹。抢人的,都是混混。跟他们在天津的同类,大体上是一样的。只要逮住了库兵的车,两下先礼后兵,用道上的黑话互相答话,如果能谈妥,旗倌出点儿血,两边客气地走人,谈不妥,则就要动家伙了。
一般来说,两下无论怎么厮杀,都不会出人命,因为出来人命九门提督的人要过问,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但是,总会有个输赢。如果旗倌这边的人输了,库兵被劫走,如果刚下班,则银子就归了混混。如果上班时被劫,则旗倌马上得拿一笔银子把人给赎出来,不敢耽误了上班。反正不管怎么说,混混这边都有收入,这个行业就指着这个活。劫走的库兵,混混这边,也像祖宗一样供着,绝不会令其有半点儿损伤。说白了,库兵也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反过来,如果混混输了,被抓的人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骨断筋折。如果被打的时候,咬牙顶住,倔强不屈,最后旗倌请来红伤医生,把伤给治好,送回去,从此以后,这个混混就成了爷,有人养了。如果抗不住求饶了,那么人家也不给你治,扔回去,混混那边也不待见,这人就废了。
这样一个奇怪的行业,一直维持下来。旗倌和劫库兵的混混,其实就是一个伴生行业,都挺畸形,却都活得好好的。八旗和户部以及负责京师治安的九门提督,都心知肚明,都知道这是因为库兵偷银子衍生出来的,但是谁也不管。其实只要等库兵干完活,检查一下他们的肛门,这个行业就消失了。然而,这就是大清官场,做蛀虫,是一种行业,吃蛀虫,也是一种行业,都属于寄生官场上的行业。无论怎样奇葩,人们都见怪不怪。
晚清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晚清时节,在太平天国被灭了之后,曾左李带头,各地都先后掀起了兴办洋务的高潮,或多或少,都办起来一点儿洋务事业,花大钱,进口了西洋的机器,办起了工厂。最多的是机器局,用来造枪炮;其次,则是纺织局、矿务局等。
办这些事业的督抚们,手笔都很大,花钱买机器,不问价儿,不砍价儿。只要能弄到一笔钱,想都不想,事儿就办了。然而,厂房盖起来,机器竖起来,洋匠也请进来,工人也招募了,事业却按照衙门的方式进行,不问效率,不讲收益,只管排场。一个厂子的总办会办,不是道台衔,就是知府衔,出门上街,一大堆衙役鸣锣开道,八抬大轿。然后在厂子里安插一堆自家的亲友以及各个衙门递条子进来的闲人,办事无能,坏事有余。过不了多长时间,洋务事业就赔下去了,督抚们再也挤不出钱来维持这个事业了,只好关门,或者变相关门。
这样的洋务企业,在当年都是不言而喻的国企。凡是这样的国企,除非主办的人有大魄力,大手段,大后台,把它们包给商人,否则,不是一天天半死不活地赔下去,就是任由里面的东西被偷光,机器生锈、烂掉。著名的汉阳铁厂,如果不是张之洞最后把事业交给了盛宣怀,盛宣怀把厂子交给著名粤商郑观应来打理,这个远东最大的钢铁企业,最终连一块铁也生产不出来,更别提给卢汉铁路提供铁轨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企业,卖掉是肯定不行的。当年没有“国有资产流失”这个概念,但是,相关的内涵却早就有了。一个倒掉的洋务企业,任由机器烂掉没事儿,没有人说国有资产流失;一个濒临倒闭的洋务企业,明明可以挣钱,就是因为经营不善,天天赔钱,也没有人说是国有资产流失。但是,你只要把它卖掉,那么,御史们的弹章,就会把你埋了,满朝文武都会骂你。逻辑就是这样的,一个国企,多维持一天,就会多赔一天的钱,每天血盆大口,大把地吞钱,这样巨大的浪费消耗不算流失,烂掉造光,一文不剩,也不算流失,卖掉了,弄回来钱了,反倒是流失。因为,无论怎样,人们都会说你卖贱了。
其实,明白人都知道,在大清,没有一项公家的事业是能办得好的。连紫禁城和圆明园这种皇帝待的地方,只要皇帝不去的所在,不仅堆满了垃圾,甚至还有太监们偷偷拉的粪便。但是,公家的事业,或者说国有的事业,一定是神圣的。皇家库房里的东西,经管的人,可以把它们偷光,或者因管理不善而烂光,但是把库房事业交给商人办,肯定是大逆不道的。
这个,就是大清的国情。
老佛爷,汽车来了!
今天的中国,基本上已经是汽车王国了,连不少地方的山村里,都有了汽车。不会开车的农村大妈,居然有被经销商忽悠得买汽车的,买来汽车不会开,放在院子里生锈,人家乐意。至于稍微大一点儿的城市,都是“堵城”,大小汽车挤在一起,动弹不得。而大城市则成了“万国汽车博物馆”,什么国家生产的、什么牌子的汽车,在中国都能找到。那情形,有点儿像民国的北洋时代——任何国家生产的步枪都能找到。
然而,汽车来到中国,多少还是费了点儿周折。世界上第一辆汽车,是1886年诞生的。但是,汽车真的来到中国,是20多年之后的事儿了。我们知道,火车进中国,就大费周章,老外经过了反复的折腾,建了铁路,被拆了,然后再建,第一条能运行的铁路,居然只能建在天津的租界里。最后是美国人想出了办法,弄了一套火车模型,送给西太后,让老太婆玩爽了,这种“火马车”和“铁马路”才落了地。
然而,汽车自打被发明之后,一直都跟中国无缘。严格地说,是跟中国大多数地方,包括北京无缘。而上海的租界,很早就引进了汽车,作为旅游项目,让来外滩的华人过把瘾。1903年,朝廷开始新政了,各种新玩意儿,相继落户中国。但是,保守的北京,依然拒不接受汽车。东交民巷的外国使馆人员若要出门,除了便利而便宜的人力车,就是马车——西方的四轮马车,这在乾隆时代也是被束之高阁的,但现在可以在北京新修的马路上奔跑了。
转变的契机,发生在1907年,意大利的使馆这年年初新来了一位代理公使,此人是个王子,利维奥·博尔济斯王子。更主要的是,他是个玩家,登山、探险无所不涉,还是一个狂热的汽车爱好者。在意大利的时候,就有一辆当时堪称大马力的依塔拉汽车(40马力)。来到北京之后,他发现这个古老的城市,闷得要死,一点儿都不好玩。他的夫人,到达北京第一天,就闹着要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法国《晨报》发起了一场从北京开往巴黎的汽车拉力赛,号召当年世界顶尖的汽车驾驶高手参加。这样的事儿,大概只有法国人能干得出来。当年中国没有一寸公路,而必须穿越的蒙古和俄国,也没有公路,只有一条西伯利亚大铁路,刚刚通车。当然,这事的背后,估计有汽车厂家在推。他们是想借此打开中国的市场。
显然,对于汽车爱好者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所以,号召一经发出,就真的有人响应。博尔济斯王子和三位意大利人,开一辆汽车组成了意大利队,还有四位法国人,分别开了四辆汽车组成了四支法国车队(也有资料显示是三支法国车队和一支荷兰车队)。五辆汽车,经海运被送到了北京。
这一下,沉闷的北京沸腾了。尽管我们说北京没有上海那么新锐,但是,北京人的好奇心,一点儿都不比上海人差。被老外的突发奇想弄晕了的清政府外务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疯狂的事儿,迟迟不肯颁发此项比赛的必要证件。而且规定,运来的汽车,不经骡马牵引,不许上街。然而,有了汽车的老外,哪里会管这一套,开着汽车就上了马路。新政时期北京新修的马路,给了这五辆汽车用武之地,汽车成天在马路上开,引得北京人那几日什么都不干了,乌泱乌泱地围观。对于汽车这种新鲜玩意儿,中国老百姓的好奇心压倒一切,死也要过把瘾。而政府的大人物们,却被吓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终于,在外国使节的启发下,他们明白了,要想让这些在街上飞驰的“怪物”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拉力赛早点儿开赛。于是,证件很快就齐了,在特意派来的军乐队的乐声中,在沿途商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五辆汽车,穿越北京城,直奔蒙古高原。一路上,好多地段,其实不是开的,而是由苦力抬过去的。在进入俄国境内之后,他们一直在西伯利亚铁路上开。途中,有的车报废了。最终,博尔济斯王子第一个到达了巴黎。公使馆的事儿,在这期间,基本都搁下了。
经此一事,拉力赛背后的推手——奔驰汽车公司,送给了西太后一辆奔驰轿车。只是,由于解决不了司机坐在前面,背对着老佛爷开车的失礼问题,老佛爷一直都没有坐过。汽车就一直放在颐和园,估计现在还在那里。北京的其他达官贵人,却开始坐汽车了,老佛爷也没说不让。
怎样评价慈禧这个人
怎样评价慈禧太后这个人?是我在教学中经常被问到的问题。其实,按中国传统史学的讲究,称谓本身就说明问题。一般来说,称晚清当政的叶赫那拉氏为慈禧太后,就包含了肯定意味,因此“慈禧”是两个好字眼儿,而且是经她认可的尊号。而称她为西太后,就多少有点儿贬义,因为按满族人的习惯,东为上,西为下。东太后钮祜禄氏,在被尊为太后之前,已经是皇后,地位实际上还要高一些。那个时候,有人还带有蔑义地称慈禧为“西边的”。
不过,史家最好的立场是价值中立。最好的称呼,应该是直呼其名,但人们已经习惯了称其为“慈禧”,我在这里就叫“慈禧”吧,而太后,是她的身份,她是清朝的太后,又不是我们的太后,所以,太后在这里就暂时免了。
古代的女性,地位不高,但有的汉族人士大夫之家,女孩子还是会受一点儿教育,至少会教她们识字,能读一点儿书。个别才情高的,也可以吟诗作赋。但是,满族人对于学来的汉族人礼教,贯彻得特别刻板,所以,满族的女性,即使是阀阅之家,也不让她们识字。所以,慈禧在被选秀女入宫之前,基本上就是文盲。识字,是得宠之后才慢慢习得的。尽管如此,垂帘之后,亲笔的朱批,还满是错别字。
慈禧所受的教育,基本上属于小传统系列的。最明显的,是戏曲。由于传统宫里演出的昆曲她基本上看不懂,所以才引进当年属于花部的,由徽调和汉剧融合而成的高腔,即今日所说的京剧进宫。结果一个副产品就是,因为得到了慈禧的高度关注,京剧的形成和发展得以蓬勃。所谓“同光十三绝”,都是在她的培养下,光耀一世的。当然,做了太后之后,她和东太后也请翰林们给她们讲过一点儿历史课,但是效果如何,是很难讲的。
一个人的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后来的眼界和见识。没有受过正经八本的传统教育,固然使得她在秉政的时候,没有她的夫君咸丰皇帝那么多教条和框框。跟洋人打交道时,身段放得比较低。而且,也会有一些只有戏迷才有的道德品质,比如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其实,作为君主,是无须报谁的恩的。但是她很在乎。对于在她看来拯救了大清的中兴名臣,她一直都很客气,从来不会严厉地处分。对于庚子逃难途中及时赶来勤王的岑春煊,即使后来袁世凯陷害他,说他有反心,慈禧也会放他一马。这种戏剧性格,会让慈禧看起来,比别的清朝统治者更有人情味一些。
但是,作为一个国家实际上的领导人,她的格局还是不够大。任人唯亲,是她始终摆脱不了的死结。终其一生,她真正信任的人,从醇亲王奕,到庆亲王奕劻,以及短时间的端郡王载漪,还有荣禄,基本上都跟她娘家方家园有点儿关系。
在晚清的大变局中,没能认清世界大势,把握好转型的大局,这也许是苛责她了,在那个时候,也许换一个人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但是,在甲午之后,亡国危机迫在眉睫的情形下,居然为了个人的权势,发动政变,废掉变法,进而掉进光绪忘恩不孝的感情漩涡里不能自拔,为了能顺利废掉光绪,不惜冒崩盘的危险,贸然支持义和团,跟西方决裂。浑到这个地步,几乎丧失了大清统治的最后机会和合法性。后来即使倾全力投入改革,回旋的余地也已经很小了。她死之后,选择的接班人居然还是在方家园周围打转,选了一个少不更事的第二代醇亲王载沣。清朝辛亥年的溃败,在很大程度上,是她一手造成的。
总的来说,慈禧是个聪明人,但是,却是一个不识大局、不辨大势的聪明人。机缘凑巧,成为转型时期的清朝当家人,实在是不合格。
大国与小招儿
大清的官儿,外国人称为“满大人”。鸦片战争之前,英国马戛尔尼使团来华,带了一大堆礼物送给乾隆爷,想要跟中国建立全面通商关系。其中有一种礼物,是英国最新式的速射炮。为了显示其威力,马戛尔尼还让随从施放演示,可是,陪同的“满大人”,爱搭不理的,一副不稀罕的样子。其实,清朝满朝上下,没有人见过这种炮,即使出于好奇,也该观赏一下。但是,如果真的表现出好奇来,就有可能丢了中央之国的面子。为这个,就是硬憋,也得装着不稀罕。然后这些速射炮,就被装进箱子,放在了圆明园的仓库里,再也没有见过天日,后来先后两次跟英国人交手,都没有人想起把这些炮拿出来派用场——当然拿出来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会用。尽管如此,大清的面子,还是被顾全了。
鸦片战争,“满大人”被打败了,不得已,跟人签了条约,不仅五口通商,而且传教士也可以进来传教。条约白纸黑字,不遵守不行。但是,为了大清的面子,洋人能不能进来,还真不好说,因为“满大人”有小招儿。招数之一,是暗示地方官,不允许大清臣民卖给洋人土地和房子。所以,五口之中,只有上海因为是个小县城,没有得到最上峰的暗示,结果洋人得以租了黄浦江和苏州河一带芦苇丛生的荒地,其他城市,洋人十年都进不来,在福州的英国领事,只能在城外草棚子里安身。
这些小招儿,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就都不灵了,因为洋人的枪炮太厉害,都给打破了。不过放心,“满大人”还有后手。跟英法签订北京条约的时候,后手就已经出来了。签约的地点,放在了礼部大厅。洋人粗心,想不出这个地点有什么名堂。但是“满大人”心里明镜似的:礼部是管各个藩属国事务的地方,把签约地点放这儿,明摆着暗示英法不管怎么牛,在我们眼里,还是被视为藩属——不能明说,用小动作羞臊你们一下。
接下来,外国公使可以进京,要见皇帝递交国书。负责安排此事的总理衙门,让所有觐见的外国公使,都走旁门,而且进宫之后,一定引导他们走旁边的偏道,觐见之前,还得在一个破烂的偏殿候着,旁边就是太监们用皇帝吃剩下的饽饽点心(量很大的)做酱的酱缸,风一刮,味道比茅坑还大。当年藩属国的使臣见皇帝,都没这么个待遇。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老外再牛,经过我们这种礼仪上的小招儿的安排,让我们的人看了,自然矮了不止三分。这里头的名堂,只有1897年进京的德国公使看出来了点儿,似乎不肯就范,就是要走正中的道路,我们的引导官想拉他们,人家还提出抗议。结果累及李鸿章,一个劲儿赔礼道歉,才算拉倒。
尽管如此,在“满大人”眼里,小招儿对于自己的面子,还是管用的。不管我们在正式的交涉中吃了多少亏,赔了多少钱,但是只要我们的小招儿看起来让对方中招了,我们就得便宜了,面子上好看。
义和团有多大能耐?
义和团有多大能耐?按他们自己的说法,一是神灵附体之后,可以刀枪不入;二是能靠念咒烧毁洋人的教堂,只要念了咒,用手一指教堂,说声:着!火就起来了;三是可以念咒闭住洋人的大炮,让大炮自己炸膛;四是某些道行特别高的人,比如“黄莲圣母”,可以元神出窍,溜到洋人的阵地,把洋人大炮上的零件和螺丝拧下来。
但在现实中,他们的能耐,也就是用刀砍人。砍得最多的,是信基督教的教民,包括手无寸铁的妇孺,其次是洋人传教士,再就是那些用洋货,进洋学堂,替洋人打工的人。然后,对于他们认为是白莲教的邪教徒,也杀无赦。最后能杀的,就是一些在朝廷的顽固派看来,不同意他们观念的“汉奸”。目标就是所谓的“一龙、二虎、三百羊”。其中,“一龙”就是指光绪皇帝,“二虎”就是李鸿章和奕劻,“三百羊”就多了,指众多办理洋务的朝臣。最后“一龙”“ 二虎”都没杀掉,只杀了几个不顺眼的大臣,其中一位立山,还不是洋务官员,仅仅是由于跟顽固派有利益之争,也丢了性命。
除此以外,义和团的刀就钝了。什么抗击八国联军,包括此前杂凑起来的西摩尔联军,基本上都是清军的功劳,后来被历史学家们抓来按在义和团头上。正式开战,围攻使馆区倒也罢了,主力是董福祥的甘军,义和团只是辅助力量。而围攻西什库教堂,里面的守卫者不仅没有连发武器,连快枪都没有多少,十万义和团围攻了将近两个月,居然没有打下来。不仅他们的“法术”失灵,没办法刀枪不入,他们的勇敢也成问题,前面的人只要一倒下,后面的就星散了。不仅北京如此,其他地方,只要教堂敢于抵抗,义和团一般都打不进去。他们最大的能耐,就是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逞威风。袁世凯在义和团闹得最凶的时刻担任了山东巡抚,只带了不到一万人的队伍去上任。山东是义和团的故乡,遍地都是拳民。袁世凯上任之后,用了一个月,就把义和团给清干净了,而且带着山东,加入“东南互保”,不听朝廷的号令。义和团所谓的反抗,就是在巡抚衙门的墙上画了一个写着袁世凯名字的王八。
其实,义和团能闹起来,关键是一些朝廷的顽固派大臣对他们青眼有加。正好赶上朝中发生大变故,西太后与光绪闹矛盾,废了“戊戌变法”,发动了政变,重新训政。废了向西方学习的变法改革,政治只能向后转。朝野上下,保守气息陡然大增,都没有人敢见外国人了,原来好好的洋务事业,都成了罪过。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在废光绪问题上,西太后跟西方列强发生了严重的冲突,而顽固派正好乘虚而入,建议利用义和团,说是民气可用。而民气可用,不仅仅是因为民间对西方有反感情绪,而是民间有超人的“法术”,可以不怕洋人的枪炮。最终,犹犹豫豫的西太后,被连哄带骗,上了危船。义和团闹大了,杀了太多的西方传教士,甚至危及西方使馆,于是,才惹来了西方的“十一国联军”。
在围攻使馆期间,顽固派的首领端郡王载漪,居然背着西太后下令调来新建陆军的重炮(从德国进口的克虏伯大炮),幸亏炮队还有理智,炮口抬高一寸,炮弹飞过使馆区。如果真的把使馆区轰平,将十一国的使节都打死,那么,后来中国的境遇如何,就真不好说了。顽固派为了自己那点儿小算盘,不惜拿国家民族的命运做赌注,这样的载漪,后来居然被一些人追捧,真是不可思议。
义和团本是北方落后地区的农民,在晚清国力日下的时刻,生计艰难,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困境归咎于信仰基督教的教民以及洋人。参加义和团的,连正经的绅士都很少,他们的“扶清灭洋”,在很大程度上是官方诱导出来的。在今天看来,义和团的能耐,其实就略等于他们的口气,他们的牛皮,没有老佛爷,屁都不顶。
毓贤之死
毓贤是个酷吏。山东曹州多匪,毓贤做了曹州知府,每天衙门口上一排站笼,都是满满的,站死了一批,再换一批。做了山东巡抚之后,不知怎么的,这个狠劲儿没了。临到上个世纪之交,山东起了义和团,专门跟洋人洋教为难,杀洋灭教。按理说,也属于官府该管的事儿,但是,毓贤却犹犹豫豫的,还上书说,民气可用,可以借助这股子民气,对抗洋人。
正赶上西太后发动戊戌政变,朝廷政策向后转,洋人一肚皮不高兴,而西太后正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呢,毓贤等人的建议,老太婆有点儿听进去了。虽说在洋人的抗议下,毓贤被从山东调走,去了山西,但是,义和团逐渐成了气候,却跟毓贤的建议有点儿关系。当义和团闹大,而八国联军赶来救他们的使馆人员时,毓贤在山西巡抚任上,表现得相当积极,所作所为,跟此时的山东巡抚袁世凯正好相反——袁世凯是把所有的洋人和洋人传教士都保护起来,尽量把境内的义和团往外轰,而毓贤自己恨不得亲自当山西义和团的大首领,把境内46个洋人传教士连同家属,都给抓起来,押到太原,一个不剩给杀了。整个山西境内,洋人传教士和修士修女,一共有190多人被杀,至于被杀的中国教民,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由于山西的案子,是义和团运动期间由官府亲自参与的最大一起针对洋人的屠杀案,所以,战后谈判,联军方面提出的第一批要惩办的罪魁,毓贤就名列其中。其他的人,还有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这两位是义和团名义上的大首领和二首领,还有军机大臣刚毅、赵舒翘、甘军统领董福祥等等。刚毅此时已死,剩下的,都得追究。朝廷最初给的处分,都是发配新疆,永不叙用。所以,毓贤一大家子人,都被押着往西走。走到兰州,才知道人家洋人觉得这样处分太轻,不干了。经过李鸿章和庆亲王奕劻再三求情,载漪和载澜以及董福祥的死罪算是免了,而毓贤,无论如何都得死。
当时,驻兰州的甘陕总督尚未到任,藩台李某人,刚由山西臬司调任,当初杀洋人他也有份,见到毓贤都得死,自己也好不了,吓得先自尽了。所以,甘肃只剩下了一个臬司何福堃看着三个大印,代管一省事务。从西太后那里来的圣旨,是要将毓贤就地正法,所以,这事儿只能由何某人亲自来管。
其实,如果朝廷真的不想让毓贤死,按照中国人办事的一贯做法,可以找个模样像毓贤的人顶替,糊弄一下洋鬼子。可是,已经被打怕了的西太后,已经觍着脸求下了载漪这些自家人的命,不敢再生枝节,坚持要毓贤就地伏法,给洋人一个交代。听说毓贤要问斩,山西的义和团残余,扬言要劫法场,兰州城里,也到处都是声言闹事的揭帖。可是,真到问斩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来。
杀毓贤,护理甘陕总督何福堃监斩,具体事务,由兰州的首县臬兰县知县和总督中军负责。按说,兰州有现成的刑场,从来也没断了杀人。专业的刽子手,也是有的。但是,临刑那天,毓贤为了让刽子手动作麻利一点儿,少受点儿罪,把一个金镯子褪下来送给了刽子手。刽子手见财心软,一刀下去,居然没有把脖子砍断,让毓贤没死了,活受罪。见状,毓贤的随从看不过去了,上去补了一刀,才算了事。
毓贤据说临刑前还算镇定,写了一晚上的字,临了,还没有忘记把自己的图章盖在写的条幅上。大概,他觉得他的临终遗言,会被人收藏的吧。时辰已到,磕了三个响头接旨,引颈就戮。然而,事过之后,毓贤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成为烈士,从朝廷到民间,人们很快就把他忘了。
当然,庚子之变,最大的罪魁,其实是西太后。毓贤充其量只是一个积极的执行者,一只跑得比较快,叫得凶,咬了人的走狗。但就执行者而言,载漪、载澜和董福祥都干得比他更猛。但是,载漪、载澜是满族亲贵,董福祥是武人,手里有兵,都可以通融,唯独他和赵舒翘,非死不可。替罪的尽管不是羔羊而是走狗,洋人太凶,也没办法。走狗不跑不叫不行,但跑猛了,叫狠了,咬人惹出事儿来,还是得给烹了。比不得端王爷和澜公爷,人家是太后的自家人。要怪,就怪毓贤自己会错意,竟把自己当忠臣了,急火火地跑去为君分忧,最后也只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
赵尔丰之冤
赵尔丰是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的人物。只要一提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前的“保路运动”,赵尔丰就是“赵屠户”,屠杀请愿民众的刽子手。当年煽动各地武装保路(造反)的“水电报”(放在河里的带字木板)说:“赵尔丰先捕蒲、罗,后剿四川,各地同志,速起自救。”所谓“剿四川”,不过是动员性质的夸张,却一直被当作实事来讲。赵尔丰当时有多少兵马可以“剿四川”呢?听他话的,不过三千巡防营加上他两百人的卫队而已。
赵尔丰是清末少见的能吏。川边西康地区,向称难治,在清朝中叶,曾经多次叛乱。清末庚子以后,由于西藏在英国的策动下,趋于不稳,接壤西藏的西康,一些土司和喇嘛,也开始躁动。而管辖川边的清朝官吏,又只会妄作威福。1906年,清政府驻藏帮办大臣凤全,在进藏途中路过巴塘时被当地土司袭杀。以此为契机,原任建昌兵备道的赵尔丰,奉命进剿。在平事儿之后,被骤然升为川滇边大臣,成为封疆大吏。赵尔丰在川边六年,有时还担任驻藏大臣,在川边实行改土归流,大拆大改。虽说平叛时,由于剽悍的叛军抵抗激烈,的确杀戮过甚,但也把川边的大部分藏汉民众,从土司的奴役状态下解放出来,废除了土司乃至喇嘛庙的封建特权。同时,办学校,修公路,设驿站,架电线,开设制革厂、官药局、试验农场,设立警察局、邮电局,奖励工商业。内地才有的新政事业,西康都有。一时,西康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新气象,过去的贵族和民众,感觉也还不错。西藏也由于赵尔丰的震慑,局面趋于稳定。
然而,1911年朝廷的铁路国有政策,却让事业遂顺的赵尔丰,掉进了一个巨大漩涡里,事败身死,留下千古骂名。拿破仑也有他的滑铁卢,然而赵尔丰的名气不够大,他的滑铁卢,把他整个给毁了。
铁路国有政策,是盛宣怀在推,但实际上是把持朝政的满族亲贵的一种收权大策略的体现。把原来属于地方、民营的路矿权收归国有,无论有无技术上的合理性,都是一种改革的倒退,等于把民间的所有物强行收归朝廷。这种干法,如果放在清朝中叶,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放在士绅和绅商民智已开的清末新政时期,肯定是会引起激烈反弹的。
而四川的铁路事业,又格外纠结。跟别省不一样,四川办铁路,等于是全民起哄,各个阶层,都高度参与,寄托的希望也特别大。但由于规划设计错误,沿着长江从宜昌进川,多年没有什么进展。而路款又被主事者拿到上海炒股,卷入橡胶风波,赔了大半。一旦收归国有,交接过程中,烂账就会暴露。所以,明白个中猫腻或者半明白不明白的上层士绅,都不希望铁路国有,如果非要国有的话,至少朝廷在接手时,可以把烂账的窟窿给他们补上。然而,精明的盛宣怀,怎么可能干这种赔账的买卖。所以,铁路国有的推行,在四川,阻力特别大。
当时,护理四川总督的是藩司王人文。此人久在四川,老于宦海,深知这里的水特别深。所以,迟迟不肯遵朝廷的意思,强行推行铁路国有政策,居然奏请朝廷,建议缓办。少不更事的满族少年亲贵,哪里会买四川人的账?于是,赵尔丰就被派到了成都,接任四川总督。尽管前任川督是赵尔丰的哥哥赵尔巽,在四川人缘不错,但是弟弟赵尔丰却不大想高升一步,做这个总督,因为他觉得川边的事情,他还没办完,很多事业,刚开了一个头。接到电报之后,还奏请朝廷让他接着在川边干,但是,朝廷不许,执意要他去成都。
来到成都之后,赵尔丰并不是一上来就高压硬推铁路国有。事实上,他跟王人文差不多,也觉得这里头水太深,川人反应太激烈。如果能缓办,缓一缓最好。然而,朝廷这边,坚决不肯缓办,压力越来越大。赵尔丰是汉军旗人,世受清廷深恩,不可能对朝廷真的有所违拗。本质上,此人其实是一个武夫,用兵打仗,也的确有办法,但也有武夫的脾气。所以,他又转过来,对川人施压。在1911年的9月7日,他把四川谘议局议长蒲殿俊、副议长罗纶以及川汉铁路股东会的代表张澜、颜楷等人约至督署开会,再度进行劝说,然而,会议气氛越来越紧张,双方最终闹翻。一气之下,赵尔丰犯了一个大错:把这些人都扣押了。
这一下,成都群情激奋,第二天,上千人涌到督署,要求放人。民众涌入大门,卫队挡不住,眼看人就要冲进来了。暴怒的群众,如果真的冲进来,会发生什么,真的令人恐惧。于是,赵尔丰下令朝天鸣枪示警。当年的川人,相当闭塞,洋枪的施放,都很少见识,枪一响,人就乱了,卫队的马队还冲出来驱赶。结果,好多人受伤,到底有没有死的,四散逃命的人们一时也搞不清楚。当时的目击者回忆说,的确没有朝人群开枪,所以即使有死的,也是受伤后的事儿了。当年朝廷正在搞新政,文明是一个最重要的尺度,哪里有人敢公然对示威的民众开枪?
但是,枪一响,有人流血,传出去,就面目皆非了。传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场大屠杀——赵尔丰排枪射人,死伤无数。赵尔丰就这样变成了“赵屠户”。这样的传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者有意为之,传得越是邪乎,动员人们武装保路就越是方便。“水电报”上还说,赵尔丰马上要屠川了呢。一时间,四川各地,全都乱了,和平保路,变成了武装造反。
接下来,武昌起义发生,全国大乱。四川新军不稳,原来指望的湖北新军,也叛了。只能指挥三千巡防营和二百卫队的赵尔丰,也没有本事力挽狂澜于既倒,于是交出了政权。他人倒也没走,就待在成都。因为担任都督的蒲殿俊,对赵尔丰还相当客气,有事随时请教。但是,这个原谘议局议长,只是一个文人,很快被一个野心勃勃的武人尹昌衡所取代,为了立威,根基不深的尹昌衡需要赵尔丰的人头。
尹昌衡发迹,是由于赵尔巽的提拔,所以,赵尔丰对尹昌衡的印象不错,警惕性大大放松。而尹昌衡居然去跟赵尔丰谈,说现在成都局势不稳,外面猜忌很多,赵尔丰带着兵,反而有危险,不若把兵交给他,他保证赵的生命安全。还说革命现在前途未卜,如果革命成功,他保赵尔丰;如果革命不成功,赵尔丰保他。两人谈得投机,指天为誓,绝不相负。当时,尹昌衡也是袍哥的双龙头大爷,袍哥讲信义,赵尔丰是知道的,于是放心地交出三千巡防营的兵权,犯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大错。
然后,尹昌衡带兵突袭赵宅,把赵尔丰抓了,召开群众大会,公开处决,还把赵的人头,挂了三天示众。
然而,借赵尔丰人头立威的尹昌衡,并未孚众望。不久,趁他领兵出征西康之时,他的都督之衔就被人给夺走。这个尹昌衡,也就像一颗彗星,闪了一下,就在历史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