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猎猎,落晖茫茫,偌大的草原上战马长嘶。
“他们怎么都倒下了?”一个杀红了眼的士兵有些诺诺的开口,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有些迟滞的看着他,他们都已经站在体力与精力的极限,仿佛已是二胡麻木嘶哑的弦。
西风在隐隐的低唱,许久许久,不知道是谁高喊一声,“我们,赢了!”
仅仅沉默一瞬,瞬间便爆发出堪比爆炸的欢呼。
“看来结束了。”明月侯策马走到紫衣侯身边。
“不,”紫衣侯注视着远方,那里夕阳在缓缓落下,“结束,是我们另外的开始。”
无名客栈。
夏子静静地凝视着一身黑衣的女孩,他握紧了她的手,仿佛灌注着他所有的温柔。
“很快她就会醒过来。”安王被三斤安置在轮椅上,有些虚弱的淡淡地说道。
“嗯。”夏子依旧眼神未变,目不转睛地着面前的人,突然,他发现眼前的人仿佛在颤抖着睫毛,忽闪忽闪的,仿佛跃动着的蝴蝶。
耐心等待了一分多钟,但霍水仿佛睁不开眼似的,就那么颤动着她长长的睫毛。
轻轻地,他忽然俯身吻住她的红唇。
霍水方才已经朦朦胧胧地要醒过来,但她的眼皮似乎太沉,悠久的困意还缠绕着她,直到她的嘴唇一热,一软。
倏然间,霍水猛的睁开了眼,在看到来人后流露出迷惘的神情,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她有些迷蒙的看着夏子。
一时间两个人四目相对,像是空气都变得温柔。
三斤和安王对视一眼,忽然觉得他们实在多余,多的太余了。他们干咳一声,说道:“我们先走了。”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走后,夏子看着她轻笑了声,“怎么?不认识了?”
“不认识。”霍水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眼睛滴溜溜了地一转,有些木讷的说道,一说话,她的声音还是干哑的。
“真的还不记得?”夏子微微蹙眉,盯着她的侧颜问道。
“假的。”她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仿佛一道温暖的微光落尽了夏子的心房。
他默了一刻,声音有些喑哑开口道:“我以为你还嫌弃我。”
“我本就嫌弃得心安理得。”霍水撇了撇嘴,她忽然抬眼静静地的回望着夏子。那一刻,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真切的自己,那一刻,他们心意相通,经历千千万万,他们终于见到那个与他们无比契合的灵魂。
像霍水离开时的话,水尝无华,相荡而成涟漪;石本无火,相击乃生灵光。
——
“看来并不需要我们出手,幕。”血滴子站在山头看着不远处的雪慢慢飘落。
“所以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幕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刀,若有所思。
几日后。
一处幽暗的洞穴,是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地方。
有两个人在黑暗里行走,一个是一身红衣黑玻璃山庄庄主血滴子,一个是一身灰衣说书人幕。
“就是这里?”幕淡淡地问道。
血滴子微微一顿,答道:“嗯。”
面前是一个弯,巨大的转角,转过去就是一方石坛,石台漆黑一片,而石台之上的人却被一块雪白的帆布蒙住,从凹陷的弧度中依稀判断出那是一个瘦削的人。白布下露出一只手臂,那已经不能称为人的手臂了,它皮肉尽失,骨骼显露。
幕紧紧抿住了唇,仿佛在全力压抑内心的悲伤与愤怒。
“你做好心理准备!”血滴子有些不忍地开口,抬手掀开了白布,露出了里面的焦黑残骸。
“你不是说在人间,你有办法吗?”他的声音颤抖着,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我找不到霍不财,很抱歉。”血滴子低下头,声音嘶哑疲乏。
“混蛋和尚!”幕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他那样的人从来没有如此失控的时刻。
“但我没有说没有办法!”血滴子按住幕微微抖动的肩膀。
“你是说?”
“是的,”血滴子对着他点了下头,目光仿佛被淬过火的刀刃,“沧海之巅,远古的跫音,那是万界的主人,万灵的奇点!”
——
马蹄声从远处隆隆地传来。
雪月天都南门上的一个小童猛地放下手里的长笛,匆匆骑马极快地向无名客栈而去。
“我们该走了。”青王对着安王,以手指着南方,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深海里,流露着一种莫名的疲乏与哀伤。
而安王静静地看着前方,微闪的眸光透露出他此刻并不平静,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走吧,你总是要回家的。”青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脚先行了出去。一开门,便见常洵,伊利亚,赤王,还有夏子他们静静地伫立。
“你们…”
“恭送安王,青王回宫!”众人对着他们突然高喝道。
面对着他们的青王和安王同时一愣,青王苦笑一声,对着人群里的赤王说道:“你还真是不往我伤口上撒点盐会死。”
“放心,你死的时候我一定陪着。”赤王淡笑着回答,但他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兄弟会陪着你一起。
青王闻言微微一顿,忽然大笑一声后大步离开。
常洵静静地看着青王离开,他转身对着安王长鞠一躬,“安王,时候刚好,可以回家了。”
“家?”安王听到这个字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扬起头极轻地说道:“是啊,我该回去。”
他从轮椅上站起,向着门口缓步而去,路过夏子旁边的时候,夏子忽然抬头问道:“你不恨我?”
安王停住脚步,轻轻碰了碰腰上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壶,他笑了笑,“恨?我所有的力气都已经拿去爱了,怎么恨?”他顿了顿,
“我以前听到过一个故事,一个白人的种族欺压一个黑人的种族,后来黑人的领袖带着他们的种族战胜了白人,黑人的种族掌权了,他们有能力去对这个曾经带给他们血与火的种族复仇,但他们的领袖不允许。他们怒了,他们说白人对他们那么狠,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对他们也那么狠呢?但他们的领袖坚决说不,为什么?因为他不想,他说如果他们复仇,那悲剧就会轮回,那血与火的历史就会重演,他们将会变成他们最痛恨的人,如果这样一代代下去,那一切就会永无止境,这不是比这场浩劫还要悲哀的存在吗?”
等他说完,所有人都异样的沉默下来。
但安王仿佛毫不在意一般,他对着他们咧嘴笑了笑,仿佛不再是一个流连病榻的人,而是一个开朗的大少年,在命运诸多不公之后,对世界报之以他嘹亮的歌声。
“再见了,诸君!”安王转头对着他们回头一笑。
“若他为皇帝,必然会是个好皇帝!”百书子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地低喃。
常洵眸光微敛,上前一步站在百书子的同侧,“安王,少安王,愿这少年一世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