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个身穿红衣，背着个红色书包的姑娘，正笑眯眯地逗弄着那盘被王大龙剪得乱七八糟的盆栽。
看到她也来到了北州，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李先生为何叹气？”
“烦啊，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出了岔子可能很麻烦，所以老板特地派我们亲自来一趟。”
我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因为我感觉到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不安气息。
这个人身材普通，五官普通，发型普通，衣着普通，眼睛普通，简而言之，就是哪怕你今天逛街迎面跟他碰上十次，你都不会留意到他的那种特别普通的外表。他现在就想一个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地站在我的旁边，普普通通地跟我搭话。
可问题是，他跟小红姑娘一样，是陈功成派来的人。光是这个背景，他就不可能是个普通人。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普通了，是一种千锤百炼才能做到的普通感。
直觉这东西虽然很难解释，不过的确存在，那些每天在捕食和被捕食生死之间徘徊的动物，就拥有我这种逃命几百年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而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有一股“血腥味”。
几百年前，我经常会在与我战斗的魔法师身上感受到这股“血腥味”——这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才会流露出来的气息。但眼前这个人跟那些对我怀有明确敌意的人不一样，他把那股铭肌镂骨的浓烈杀意藏在了最深处。
我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它能隐藏我魔法师的身份，但不阻碍我感受其他魔法师不自觉流出的魔力。而更让我惊讶的人，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这个人居然连魔法师都不是。
“那天晚上，你也在屋外？”我看着他身上那件清洗得很干净的白衬衫，开口问道。
“不愧是李先生，果真好眼力。”那人笑了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收回视线，抬头望向天上的云彩，“你跟另外那个人，是小红姑娘的老师？”
“李先生为什么这么想？”
“小红姑娘的战斗方式很奇特，糅合了格斗技暗杀术，”我回忆起那次精彩的偷袭，以及那记熟练的插眼，“那不是光靠魔法师就能教出来的战斗技巧。”
“李先生，”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我，“你真的很可怕。”
“不必过于谦虚，你也不赖。”我也转过头看着他，“那天晚上屋外有三个人，一个是后来出手的小红姑娘，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教小红姑娘的魔法师，对吧？”
“对。”
“那天晚上，你们是陈功成的保险。万一我向他出手，你们就会杀了我？”我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向他问道。
“不，李先生，”他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如水，“万一你出手，计划是我们两人拿命拖住你，让小红护送老板撤退。”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后来看到你出手后，我们就知道这个计划实在乐观天真。”
能清晰地认识到与敌人的客观差距，是在战场上活下来最重要的前提。小说和漫画虽然有很多临阵爆发的桥段，不过那终归是小说和漫画，事关生死的事情，不能寄望于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几乎毫无意义的主观能动性。
这人对这一点有很实事求是的认知，想必这也是他从战场上学回来的东西。
陈功成找了个好手下啊。
“不要想太多，我现在站在你老板那边。”
现在。
不远处的陈小红终于发现了我的到来，开心地向我们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你来啦！李湛卢！”
这份青春活力对于我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人来说实在有点过于耀眼，我不由地翻了翻白眼。
“要叫李先生。”身旁的男人教训道，说是教训，不过语气算不上又多严厉，只是皱了皱眉。
小红姑娘吐了吐舌头，然后精神抖擞地握起了拳头，拳头瞬间燃起了火焰，一副跃跃欲试，就要往我脸上捶的样子。
饶了我吧，怎么每次见到这个姑娘都感觉很麻烦。
“不许胡闹。”那男人语气依旧无比平静，不知道是不是看习惯了陈小红这么胡闹，“我们不是来玩耍的。”
你管这叫玩耍？你这老师是怎么教小孩子的？
“但是老板也没说不让我动手啊。”小红撅了噘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但手上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实在让人很难生出可怜之意。
“你想想，这里是王爷爷的院子，他那么疼你，你烧了他的院子他该多伤心啊。”那男人好声好气地说道，像是在哄自己孩子不要因为不给她买玩具就在百货公司的地上打滚。
陈小红想了想，似乎觉得他说得的确有道理，于是松开了拳头，火焰也随之熄灭。
虽然我很感激他制止了他学生热情的问候，不过他只跟孩子说烧光院子不好，不告诉孩子打人也不好，这样的教育会不会有点问题。
今天王大龙约我前来，但整个庄园里只有我们三个。看来为了防止阻碍我们这些非常人交流，他和庄园的所有人都已外出。
“陈功成应该有给什么东西给你们带给我，对吧？”我心底长叹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是的，”那男人对我笑了笑，好像是向我表示歉意，然后转头对小红姑娘轻声说道，“小红，把东西给李先生。”
居然是放在小红姑娘身上，我有点讶异，开口说道：“我以为是你自己拿着。”
“保险起见，”那男人微笑着解释道，“小红比我强得多，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活下来的机会大一点。”
单轮近身格斗，小红姑娘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加上魔法，他的确没什么机会取胜。理虽然是这个理，不过他作为老师，这么光棍地承认了自己不如学生这件事，可真的有点名师风采。
小红姑娘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了三根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接塞到我的手上。
我低头看了看那三根东西，银色的包装袋上没有任何信息，但看着像是什么食品。我再掂量了一下，这沉甸甸的感觉又有点陌生。
不过我跟陈功成要的是那个朱老师的资料啊，他拿了什么东西给我？难道他别出心裁，把资料伪装成食品？但这重量也不像啊。
我撕开包装纸一看，里面居然真的是饼干棒。
“这啥？”我一脸迷惑地看着两人。
“小红，你拿错了，这个应该等一下再给李先生。”那男人轻声细语，温柔地“责备”小红姑娘。
“咦？那怎么办？要不老师你先介绍一下这个？”小红姑娘表情尴尬，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我们食品厂最新研发的超级压缩饼干。”那男人丝毫没有顾及我的感受，按照小红姑娘的意思自顾自介绍了起来，“老板说是特别为你研发的。”
“噢？”听到这话，我来了兴趣，难怪这么沉甸甸，原来是压缩饼干，“这个比普通压缩饼干能提供更多的能量吗？”
“也还好，是多了点，但也没多多多少。”那男人摇了摇头。
“那……这超级压缩饼干超级在什么地方？”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主要是口感味道上有了比较大的提升，”那男人一本正经地，用完全不像是说笑的语气说着冷笑话一样的话，“超级好吃。”
看他那认真的表情，我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压缩饼干条放到一旁的小茶几子上，说道：“那你替我谢谢陈功成吧，我等下再慢慢品尝，先把那些资料给我。”
“来啦！”小红姑娘掏出两个文件夹，一蓝一白，“这是老板给你的资料。”
“白色文件夹里有那个朱风延的一切信息，”沉默了片刻，那男人缓缓地说道，“而蓝色那份，里面是他另一个身份的资料。”
“‘玩具医师’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