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帝都皇城是一座山城。独峰的孤羯山相传在远古时期会喷出熊熊燃烧的火焰,山体的玄武岩异常坚硬,足以抵抗任何风化剥蚀。云擘建立云国伊始,便择其为帝都皇城所在,云宫则位于整座孤羯山的顶端。整座云宫从建造之初到彻底完工,足足耗时二百零七年之久。
孤羯山山坡与平地相接之处,泉水露头,溪流汇集。山麓及半山腰以下的建筑根据地形特点因地制宜,都是顺应山体形态而造。这些建筑在空间组织上没有刻意的秩序,只是由山脚延伸至山脊顺势而上,尽量舒缓平展,并且层高较低,最高不会超过三层。
赤墨与牧宿朗来到皇城根,只见百姓的居所、市集等等随着山坡高低起伏,层叠而上。半山腰处便开始有皇城卫把守,山腰以上,皆是皇城官员的居所,按官阶从低到高决定居所位置。越往高处,官阶越高。同样越往高处,皇城卫看守越是严密细致。
赤墨与牧宿朗牵着马,找了一家食肆进去,只点了两碟小菜。小二的神情看上去怪怪的,只听他嘴里嘀咕,“半大小伙儿和个大小伙儿,吃这么点东西……”小二眼睛骨碌一转,笑嘻嘻面露谄媚,径直问道,“两位客官可是囊中羞涩?先把小菜给小的结了吧。”原来,生怕这两人没钱结账。
牧宿朗一听,心想这下坏了,脑海中一刹那闪过好多想法,他也不知道赤墨身上到底有钱没钱,他二人从西逻一路来,白天有时沿途自己打猎抓鱼,有时是看见田里种什么就伸手顺点,晚上有个遮头的地方就能凑合。唯独见赤墨掏过两枚钱币,就是前两天因风雨留宿顿多城里一间小客栈的伙计房。再者说来,偶尔在西逻食肆吃点什么,也是先吃后付钱。
赤墨还没来及没吭声,牧宿朗绷着一口气便数落说道,“我们西逻都是先吃后付钱,你这还没上菜就急着要钱,万一不好吃呢?”
“嘿,二位爷,我们也是先吃后付钱。但是……二位看看,”说着停了一下,瞧了瞧他二人身上衣裳指指,又缩着下巴往自己身上瞅瞅,紧接着环视周围一圈,才又笑嘻嘻道,“啧啧,二位真人实在是不露相,太寒酸了。”
这下二人明白过来,之前在西逻一路,他俩着急赶路,身上的打扮不中看但是也没人看。这一下到了皇城,他俩风尘仆仆的装束和皇城人一比,简直可算是破衣喽嗖,不堪入目。
牧宿朗有些生气,只听赤墨却客气道,“原来是这样。多谢这位小哥提点,之前忙着赶路,无暇顾及这穿衣打扮。那我二人先去换身衣裳,还劳烦小哥将衣铺指一指。等我二人换身行头,再来此填饱肚子。”
那小二挑了挑眉毛,也不多言,领着二人到食肆门口,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布料庄,冷嘲热讽道,“喏,那儿,那儿啊就是咱皇城顶顶有名的荣瑞祥布庄,二位哪,慢走。小的在这恭候二位再次大驾光临。”最后那句的声调,被小二故意拖得特别长。
牧宿朗瞪了他一眼,便跟在赤墨后头走了。赤墨看出他不痛快,宽慰道,“行了,别跟他置气了。”
牧宿朗一听,“对,咱们这就去那什么荣瑞祥,一人来一套上好的衣服,回去穿给那势利仔好好瞧瞧!”
“阿朗,人也没瞧错,咱确实是没钱。”
牧宿朗刚提起的士气,被赤墨这么一说,又吃了瘪,低着头一言不发。赤墨见他低落,便说,“咱们呀,一路上留点神,看看皇城吃喝用度是怎么个意思。对了,找个地方,问问马多少钱,先把马卖了。”
“赤墨,咱们身上到底有多少钱?”牧宿朗问完鼓起了腮帮子。
赤墨老老实实道,“没钱,一个钱币都没了。这一路上有时咕噜帮忙顺点,也都用来换马了,你也知道,换马每回都不够,还得夜里悄悄地。”
“哎,反正也不够,还不如直接就把马撂那儿,还给什么钱。”牧宿朗嘟囔着嘴说。
“那有多少给多少,虽然不够,好歹尽力了。”赤墨又安慰他说,“没事儿的,都到了皇城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等我们将御风公劝出来,带回去送还给娘亲,皆大欢喜。咱们呀,在皇城待不了几天就走了。”
“赤墨,”牧宿朗摸了摸鼻子,“这能那么顺利么?就星天鉴这样的地方都不是随随便便说进就能进的,更何况云宫呢。”
两人就这么走着,自顾自聊着,也不大声,但一路上,常常引人侧目。这一路上的人都衣冠齐整,两人被看的实在不自在。
赤墨寻思道,“肯定是这马太大了,咱们赶紧找个驿站卖了它们。”
牧宿朗一想也是,于是二人找路人询问驿站所在。可路人对他们皆是避之唯恐不及,更别提跟他二人说话了。到了傍晚,二人又累又饿,见有一无人的巷子,便在巷口书上栓好了马,靠着墙根坐了下来。
二人仰着脑袋靠在墙上,感慨这皇城实在是没什么人情味。正这么惆怅着,从赤墨胸口衣襟露出一点毛茸茸的白咕噜,“没事没事,主人,马上天就黑了。咱们找个大户人家,进去顺点吃的穿的不就行了。”
“我看这个可以,可以。”牧宿朗一本正经点头附和道。
“可是这儿的屋子都长的差不多,从外观上来看,实在也分不出哪家是大户人家。”赤墨有点担忧。
“这有什么难,主人和阿朗就在这歇着,一会儿就交给咕噜我来打探吧。”咕噜虽然奶声奶气的,但是胸有成竹得很。
“对啊!咱们有咕噜,还有什么好怕的!”牧宿朗愉快地一把捧起咕噜就往自己脸上蹭,“是不是,是不是,我们咕噜最棒了。”
咕噜被咯吱得痒痒直笑,赤墨看着也觉得高兴。到了天黑,咕噜便依计挨家挨户去察看。去了几家后,挑出了一户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的人家,他家宅门比旁的人家要大些许。这家已经熄了烛火,可见主人已经睡下了。
咕噜费了番功夫,将门闩推动打开了门。赤墨和牧宿朗二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跟着咕噜摸索到炊房,可惜现在正值炎夏,东西怕馊,根本没剩下什么吃的。找了半天,二人在碗橱里掏出几块干粮饼,高兴得拿起来就狼吞虎咽。
咕噜忙不迭地劝他二人慢点吃,赤墨和牧宿朗饿了这些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吃的热火朝天,冷不防牧宿朗就把自己给噎着了。赤墨这时也顾不上吃了,赶忙起来找水,“阿朗,阿朗你先吐出来啊,你倒是吐出来啊……”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问候,“哎哟哟,可是噎到了?”
“是啊,是!”赤墨忙回答说。
那声音又说,“水啊,就在碗橱边上那个坛子里头。”
赤墨赶紧就将牧宿朗一把拽到碗橱边上,打开碗橱边的坛子,用手捧水给他喝。连喝三捧,牧宿朗堵在嗓子里那口干乎乎的饼可算给送下去了。
二人这才相视一看,真是咄咄怪事,彼此互相困惑看着,轻声问,“谁啊?”再看咕噜,早已钻进赤墨胸前躲着了。
门外又问了,“缓过来了?”
“你是谁?”赤墨问道。
“你们在我家吃喝,却不知道我是谁,那看来你们就是小贼了?”这声音听着有些岁数。
赤墨歉意道,“家主人,我们饿了一天,实在是没办法了,还请您原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对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牧宿朗赶紧跟着说。
“嘴倒是会说。我呀,先将你俩锁在里头。你二人先在这炊房睡一晚,天亮再会一会。”话音刚落,紧接着一阵锁门的声音,二人再上前去,门果真已经打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