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赤墨与牧宿朗了,就连咕噜也从未听说过千臧修能是何许人也。
赤墨刚想继续发问,只听咕噜又传吕几的话了,“你是想问本尊千臧修能是谁对么?呵呵,少年人,记住了,王从不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牌。千臧修能,便是云帝不为人知的底牌,专门用来压制这片大陆上的异能者。”
“如此奇人异士,当好好讨教。他有什么样滔天的本领呢?”赤墨虚心问道。
“嗯,好问题。不过,本尊现在不会回答你。有一天,你会亲自领受,虽然本尊与你相交甚浅,但是还是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少年人,本尊恩情你可得记好了。”说罢,吕几对咕噜指点一番,教它如何出去。
赤墨见咕噜正认真听着,不由问道,“方才那个被绑着的人,能否请尊者网开一面。想想如果他死在这里,他背后的人总会知道有人闯入了密道,绝不会善罢甘休。”
“放他回去,他的主人难道就不知道洞里来人了么?”咕噜一本正经学舌道。
赤墨解释说,“横竖都是知道,至少不用牺牲一条性命。”
吕几想了又想,终于开口说道,“好,本尊答应你。尔等跟着咕噜离开这儿吧。少年人,还是那句话,你要记住了。”
紧接着,吕几又对咕噜说,“咕噜,回头告诉你的主人,非要听命于人,一定要听命于这世上的强者。强者,是为了成为强者而付出了巨大代价的人,甚至许多是血的教训。希望他能跟随一个伟大者,起码不能比你的主人弱。”
说完这席话,吕几就消失不见了。正如同它的时候一样,静悄得毫无声息。
咕噜不敢耽搁,立刻就带着赤墨与牧宿朗离开这是非之地。它受到了吕几的凭空点拨,在幽暗错综的密道中突然驾轻就熟,没多久就带着赤墨与牧宿朗回到了沈耽忱的书房里。
牧宿朗往窗外看看了,此时太阳悬在正空。他二人困在洞中许久,只觉身心俱疲,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便轻手轻脚离开大纳言府,想出去透透气,找点吃的。
山腰之上的食肆楼馆虽由百姓经营,其实掌柜基本全是官员的近亲之人,赤墨与牧宿朗因想要舒展舒展,不想拘束,于是来到山下僻静处,寻了间普通饮食摊子,落座无人的角落里,随意点了几样小菜。
二人等菜上齐,牧宿朗不由想到了初到皇城第一天,吃饭时发生的不愉快,那伙计担心他二人无钱结账,要他们先把钱付清再给他们下菜。
牧宿朗不禁感慨,“赤墨,皇城真是个好地方,你看,这才没用多久,我二人便能在这过上这样的舒服日子了。你当了公差,我去了学堂。”
赤墨却不吭声,并不表态。
“怎么了?你不同意么?”牧宿朗追问他。
赤墨想了想,尽力婉转说道,“阿朗,我怎么觉得,你总是在强调现在的日子过的好呢。怎么说呢,我与你在西逻相识之初,你虽然乐观,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有心事。现在,你好像完全没有心事的样子,可是……”
牧宿朗立刻打断他说,“别说了,别说了。”
“阿朗,我们是朋友啊。我知道你很渴望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又何尝不是呢?能有个地方落脚,能有人照顾关心自己。你也知道,我曾经失去过,所以更怀念不舍其中的美好感觉。可是阿朗,在你睡醒睁开眼的那个瞬间,你内心最深处的东西难道从不曾出现在你眼前么?”
“你指的是什么?”牧宿朗问他。
“阿朗,我曾在梦里的一片黑暗里看见霓缳,她是养娘的小女儿。有时睁开眼,也会觉得她就在眼前。阿朗,你总是希望我肯定我们现在的选择,而我,再遇见你之前,也是如此。”
“你如何与我一样?”牧宿朗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让赤墨熟悉的笑容。
“我也不断地告诉自己,我的选择是对的。我踏上的,是一条正确的路。”
“不,赤墨。你与我不同。你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地回到她们家,成为被她们认可和需要的一员。这世上,你爱的一切都还在不是么?”
“阿朗……”赤墨显然没想到,轻轻一触牧宿朗,他的内心就奔涌展开,并不打算停歇下来。
“赤墨,我跟你说过。我的父母都死了,我们牧宿是北胤的大姓氏族,但是我的父母和族人都被人暗害……但是,我不曾对你说过,我的父亲因为坚持他的预言,我的族人才会全都因此获罪,就连我,本来也不能幸免。”
赤墨紧张地问,“他预言了什么?”
“我牧宿氏族定居北胤,我的父亲,是星天鉴主人牧宿萼。他曾赌上自己的性命说:‘星空有言,若厉赫汲为北胤王,北胤将万劫不复,从此倾灭。’”
赤墨不甚明白,“这话怎么了?”
“北胤先王就是要立他最宠爱的儿子为王,父亲所说的,对先王而言,等同于大逆不道的造反之说。先王要他改口,他誓死不从,先王当即就下令抓捕牧宿氏族人。就在父亲的面前,合族上下都被斩杀,无一人幸免。从此,大殿再无一人敢反对新王。”
明明是初秋时分,风此刻却吹的既凶且烈,它穿过饮食摊子所在的小巷,吹得赤墨只觉手脚霎时间冰凉。
牧宿朗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想追随你,你带我逃离死亡。我想追随你,因为我在这世上形单影只,孤身一人。过去,我们一无所有,别无他选,可是现在,你的世界不只有她们母女了,还有我,还有流谷夫妇。好像我,每天唤醒我的不只仇恨,还有学堂的晨规不能比丘尼先生晚到,还有流谷夫人亲手做的一饭一蔬……我多想你能告诉我,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赤墨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泪。上天对眼前这十二岁的少年太过残酷了,赤墨隐忍着平复自己的心绪,而后竭尽所能,温和地鼓励他说,“阿朗,如果你想继续这样,我会支持你,真的……只要你过的好,只要这是你想要的。”
“赤墨,”牧宿朗痛苦地说,“这不是我想要。可是,”说到这,他无助地看向赤墨,神情凄惨说道,“可是,我凭什么能为我的父亲报仇!凭什么呢?凭什么......母亲……我凭什么能为我的亲人报仇呢……”
“阿朗,我们是朋友,你还有我。”赤墨尽力表现得轻描淡写,给牧宿朗夹了一块肉饼,缓缓拉家常一般说道,“吃,多吃点。我会照顾你,如果有一天你选择要为他们复仇,你的身边一定有我。”
牧宿朗只觉喉咙处哽咽住了,他低着头,默默不停吞咽,以此掩饰眼中闪烁的泪光。
只听赤墨继续说道,“这没什么,阿朗,就像我要去探查洞里的时候,你不会让我一个人。”说完,赤墨埋头吃饭,不再言他。
遥望天边,众鸟高飞,浮云游走。山谷间的声籁似有若无,孤羯山无语而立,默默凝视着尽在天地之间的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