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沈耽忱的独女,沈宁简,究竟是何时见过赤墨呢?
原来,沈耽忱为她送饭时,让赤墨守在她屋外花苑中。偏巧赤墨来的第一日,这沈宁简好奇问了声今日外头是谁。
沈耽忱不以为意,说府里新来个府卫。沈宁简靠着搂了一眼,就望见了赤墨。先时只觉得他背影宽阔,而后见侧脸俊俏异常。
她留意到父亲每日都将他带在身边,自此她对赤墨的喜欢便一发不可收拾。过不了几天,沈宁简就向父亲坦白心事,非常情切让沈耽忱不得不重视。
起初,沈耽忱以门当户对之说劝解女儿,可是沈宁简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她反倒从多个角度向沈耽忱讲了讲,找一个像赤墨这样毫无出身的女婿,在波诡的云国格局下是多么有利。
“父亲想想,无论您为女儿找什么样的夫家,必定非富即贵。父亲身为大纳言,已是位高权重,如此这般,朝中恐要积蓄势力将矛头指向父亲。云帝会如何?圣上不会袒护父亲,因为无论谁的力量增强了,都是云帝不愿看见的。”
沈耽忱当时直接回绝了女儿,没想到,沈宁简继续说道,“父亲眼光灼灼,识人辨士,不在话下。他既是父亲亲自选的人,还有何可挑剔之处呢?”
“为父是选下属,又不是挑女婿。”沈耽忱急切驳斥道。
“那父亲可有中意的女婿模样?女儿听闻,天下无喜爱媳妇的婆婆,更无欢心女婿的岳父。反正对女婿父亲您横竖都不会喜欢,何不选一个女儿看中的呢?照父亲所说,他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若真能借此飞黄腾达,女儿这一生的幸福还有何愁的?”
一来二去,沈耽忱已被女儿说动了,赶巧赤墨消失了几日,沈宁简以为沈耽忱背着自己将赤墨赶走了,在府中闹腾不止,到后来竟茶饭不食,连水都不肯喝。沈耽忱好说歹说,她如何都不肯相信。
就在沈耽忱苦恼几日束手无策之时,赤墨可算回来了。他表面冷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转念一想,这还不是他赶走的,女儿已经闹到这般田地,若他真要出手,他日被女儿知道,还不得闹翻了天。
思来想去,沈耽忱觉得此事不能再逆着女儿,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于是,今日他便向游说赤墨,没成想,那毫无靠山的赤墨,对这门天大的好亲事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就在这时,女儿又冲了进来,一时间,真是让他脸上挂不住。
脸上挂不住事小,没顺女儿的心事大。这可如何是好?眼前一边是赤墨一脸坚决,另一边是女儿不依不饶,沈耽忱脑子里似有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让他手足无措。
最后,赤墨重重地弯下了腰,恳切说道,“沈大人,沈小姐,赤墨绝不是对小姐有何不满,更不是对大人不敬。只不过,赤墨出身低微,身上又肩负了故人恩情。有个人跟我说过,一个人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若是不还,他日老天会加倍要他偿还。赤墨欠下的是性命之情,惶惶不可终日。还请大人与小姐成全。”
沈宁简哪肯罢休,她被父亲关在深闺十数年,皇城中的男子画像没有一副让她倾心。好不容易让她遇到赤墨,她已然吃了秤砣铁了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何况才一个宠她要死,视她如命的慈父沈耽忱。
“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了。待你报了恩,我再领你回来成婚。”沈宁简的头微微昂起,骄傲地露出她修长而洁白的脖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耽忱与赤墨齐声说,“万万不可!”他二人皆被对方的呼声惊着了,赤墨于是低头不语,静候沈耽忱决断。
沈耽忱定了定神,心中对女儿万千怨言,一个女儿家,生养到眼前这个地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丝毫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成何体统。但是,碍于颜面,羞于启齿,只得胡乱搪塞道,“简简,他这一去,凶险异常,岂是你可以跟着的。”
沈宁简一听,急眼了,“什么?父亲你都知道他此行凶险,还不赶紧拦着!难道是想女儿没出嫁就守寡么。”
哎哟喂,沈耽忱恨的牙痒痒,这小姑奶奶还有没有点妇道人家的体面可言?他忍无可忍道,“简简,赶紧给为父回房,要不然……”
沈宁简见他虚张声势,也不气馁,鼻子一扬,“要不然怎么着?父亲可是要拿出大纳言的拿手绝活,去云帝那儿参女儿一本么?”
这话说的很是尖酸,沈耽忱岂止脸上无光,简直是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赤墨打圆场道,“小姐许是一个人在大纳言府呆久了,很是无聊,说不定是太想出去走走,才这般坚决。”
沈耽忱一听,接下话茬说道,“要不然赤墨你再待一阵,陪着简简到处走走。西行一路要筹备不少,你正好也多休整休整。”
沈耽忱败下阵来,心下了然,跟着女儿不能来硬的,可以迂回啊。赤墨一听,心领神会道,“好,好,全凭大人做主。”只要现在糊弄过去,她沈宁简断然不能成天到晚盯着他,只要找个恰当时机一走了之,还有什么解决不了。
沈宁简哪里料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的父亲与下属还能这般心有灵犀,当下以为父亲与赤墨都已经从了她,心满意足地就告退,琢磨起来接下来跟赤墨去哪儿游山玩水。
待确定沈宁简走远之后,沈耽忱长叹了口气,苦涩说道,“阿墨啊,我这女儿,就是我的心,我的肝啊。”
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却被沈耽忱说的好似心如刀割,赤墨也不知该怎么回他。只听沈耽忱继续说道,“她的娘亲,本官那位夫人,之所以早逝,其实是因为本官去云帝那儿参了一本,结下了血海深仇。那人的至亲替他来寻仇时,夫人替本官挡了一刀,本官活了,她却死了……”
赤墨震惊,感慨道,“夫人真是重情重义,至情至性之人……”
“没错,好一个重情重义,至情至性……看看简简,活脱脱跟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脾气都是一样。她既认定了,就不会改了。本官承认,若不是她主动提及,不会考虑你作为女婿。但是自她提起之后,本官认为,的确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
“大人……”赤墨刚想反对,沈耽忱打断他说,“你且听我说。简简没来的时候,本官那些话其实也都是实话。你虽没有什么出身,在如狼似虎的皇城里也没有倚仗之人,但是你性格超脱了然,是个可以托付之人。无权无势固然不是优势,但却说明了你无可诟病,清清白白。你与简简成亲后,凭你的胆识,加上本官的提携,未来何足惧?”
“大人,属下感谢大人一番美意。我既便人在这儿,心也不在这。还请大人三思。”赤墨说着就跪下了。
沈耽忱重重呼了口气,点点头说,“好,你此行是为了御风公之后,本官再三阻拦,倒显得不念旧情。”
“大人也是爱女心切,属下以为,这方面,知御风公者大人也。而御风公必定也会理解大人,他只身赴云宫宴请,何尝不是为了磐礴城主夫人。”
“好,你这就走吧。简简那儿,本官自会想办法的。待你见到城主夫人,无比转告她,皇城有她的故人,下官随时恭候她,任凭差遣。”沈耽忱言辞恳切,还朝着西方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