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迫的现实状况并不允许人久留在重逢的欢愉之中。放在眼前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一行人互相介绍,知道彼此称呼之后,正要开始讨论接下来计划该去往何处。
这时,午婆却先说话了,“夫人,小姐,既然这里都是有过命交情的自己人,老仆我有话想说。”
卓璃耳颇为意外,当然点头应允。只听午婆说道,“夫人,诸位,那曳鸽不是旁人,他就是我的孙儿……”
众人闻讯,纷纷露出惊异之色,除了牧宿朗与休睚,并不知午婆所谓,因此只是侧耳倾听,面上并没有流露丝毫奇怪。
卓璃耳回过神来,连忙问了,“午婆,那曳鸽怎会是你的孙儿呢?”
午婆长叹口气,将自己的故事说与他们听。原来,午婆原名秋芫舞,她是真正的西逻人。历来,大祭司曳氏会从几个名门望族之中,选出曳氏的夫人。秋芫氏便是其中之一。
秋芫舞,是从秋芫氏族中挑选出来最为出色的女子,自小就在福德庙中进行教养。待秋芫舞与曳鸢成亲之后,生下的正是曳鸷。
起初,秋芫舞为此可谓心满意足,毕竟,曳鹟当年共有五个儿子,她的夫婿曳鸢能从这些儿子中脱颖而出,博得曳鹟的倚重,作为他的夫人,她自然觉得很是美满。
可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竟让她无意间知道了曳氏一直以来隐藏着的秘事。且听午婆怎样说道。
“那晚,我本打算将亲手煮制的甜羹送予曳鸢。却听侍卫说,他正在公公曳鹟的书房里。于是,我便前前去枭晗书苑。可一走近书苑,当时里面传来了争吵声,一时间,教我进退两难。
于是,愣在那儿的我,听见夫君在极力反对曳鹟。夫君说,那些都是我的亲兄弟手足,怎能因为这祭司之位,就要我亲手杀死他们。他还说,父亲,你怎能如此狠心,那些都是你的亲手骨肉啊。
曳鹟却苦口婆心说道,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若要坐在大祭司之位,必须这样做才行。当时由于太过惊骇,以至于我洒落了手中汤羹,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而我也立马就被出来察看的曳鹟发现了。
曳鹟不顾儿子的反对,执意要亲手将我置于死地。无论我如何哀求,他却始终不肯放过我......最后,我跌落乌浒川,他以为我必死无疑,没想到,我却顺着乌浒川,漂到了南岭。或许就是命运吧,我醒来时,竟然在南岭的福德庙里。
当时,将我救活命的人,就是御风公大人啊……”
说到这儿,午婆停了下来,卓璃耳的吃惊不言而喻,她皱着眉,神情落寞道,“所以你一直以来陪着我,竟都只是因为受了父亲之命么?”
“还望夫人恕罪啊。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流之辈,想要在南岭活下来,又不被大祭司发现,若是没有御风公大人的照拂,是万万做不到的……”午婆惭愧低头道。
“那又是为何,你遇见曳鸽的时候没有说,父亲死讯传来的时候,你也没有说,偏偏现在要旧事重提呢?”卓璃耳不明所以,失望地看着午婆。
午婆情切说道,“还请夫人饶恕,因为,老仆不能再跟着你们了。自一路西行以来,危机重重,几经变迁,老仆年事已高,深感光阴催人。因此,很想去大祭司府邸,看看儿子。那日听夫人与长公主闲聊,他已是新任的大祭司了……老仆更想看看孙儿小鸽子……”
卓璃耳心里五味杂陈,她理解午婆的思亲之情,也为她能再遇孙儿感到高兴,但也气午婆这么些年将如此大事隐瞒于她,因此冷着脸并不说话。
“夫人,其实御风公大人一开始只是路过芦荻溪,救下了老仆的命。他将我放在福德庙里落脚。后来,大人他每次到福德庙,都向我说起夫人的情况。夫人嫁入磐礴城后,他说自己都是远远地看看夫人,他知道夫人因为东珈王子之事还不能原谅他。后来,大水冲塌了福德庙,老仆想报答大人救命之恩,便想替大人照顾他最牵挂的人,夫人,那人正是您啊。”午婆说到此处,动情地落下泪来。
“父亲……”卓璃耳不禁念道。
“娘亲,午婆她对我们隐瞒,想必也是因为此事毕竟涉及大祭司一族的隐秘,况且她一直对我们都极好极好,像是亲外祖母一般无二。娘亲就不要怪罪她了。”霓缳调和说道。
卓璃耳抿抿嘴,对午婆真诚说道,“午婆,我并不是怪你。只是这样大的事,若是你能早一些告诉我,我定会想办法为你多做些什么。还有……若是知道你与父亲还有这样的渊源,若是从你这儿能多了解一些父亲……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你若已经下了决心要去大祭司府邸,那便去吧。”
云纷却说,“可是,就算午婆年迈,面容全变,但想必西逻大祭司府,也不是轻易就能进去的。除非……长公主曾说过,曳鸢已死,曳鸷是现任的大祭司。若是午婆能与曳鸷相认……”
午婆直摇头道,“大小姐,这可是万万不能的。曳鹟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若是发现我竟然没有命丧乌浒川,定然不会放过我的。”
“你方才说,曳鹟要曳鸢,就是你的夫君,杀死他的亲生兄弟?那些可都是他的骨肉,这又是为什么呢?”云纷不解问道。
午婆又摇了摇头,“这个,老仆就不得而知了。当时,因为太过惊慌,吓得失手将器皿摔落,曳鹟就追了出来,自然没再说下去了。”
“那午婆你要如何才能入大祭司府看到小鸽子呢?”霓缳担忧问道。
午婆憧憬着说,“老仆已经想好了,就在大祭司府大门口就近找个杂活,总能有看到小鸽子出府的时候。老仆就这样等着,临死前总能见上几面的。只是不能再陪在夫人与小姐身边,老仆唯有抱此遗憾了……”
“午婆,你帮我照顾两个女儿长大,自我入边斋后,亦不离弃。你为我们母女能做的都做了,莫要再有什么遗憾了。”卓璃耳宽慰她道。
“可是,曳鹟还活着呢。午婆离着大祭司府邸那么近,当真不会被发现么?还有,曳鹟当年对你痛下杀手,午婆你就不回去向秋芫氏族申诉你的遭遇么?”云纷一脸严肃问道。
午婆悲怆然,“我秋芫氏,不过西逻一个没落的世家。能成为大祭司的亲家,可是我的父母最大的骄傲。现在,也不知他们是生是死。若是死了,一了百了自然没什么,上一柱清香祭奠足矣。可若是活着,到这个年纪却要这般相见,还要再听到那样的不堪往事,岂不是让他们下了黄泉都不得安生么……”
霓缳愤愤不平,“可就要这样让那曳鹟逍遥法外,人人都以为他是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大祭司之职,怎可让他这样心狠手辣之人来当呢?他还要残杀亲子,此等暴虐行径简直是禽兽尚且不及!”
众人陷入沉默,最后,还是午婆开口说道,“现在不是担心老仆的时候,夫人小姐,还是趁早想好,究竟该往哪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