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已经泛白,令星月都失去了光芒,反而让黎明之前的片刻变得更加森然了。赤墨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漂浮在一篇无尽的黑暗之中,连自己的四肢躯干都看不到,就连“看”这个动作,也不确定是否是真实的。他开始觉得,自我的意识渐渐消散于这片黑暗之中,不,或许自己本就是这一片黑暗,笼罩一切的黑暗。
“噼啪!”篝火之中某根略有潮湿的木柴爆出一阵响亮的爆裂声,将赤墨从无边黑暗中拉扯了出来。他张开朦胧的睡眼,隐约看到休睚和阿朗东倒西歪的睡相,还有不远处,一袭青衣的云纷抱膝而坐的孤独背影。
赤墨顿觉内心一阵温暖,驱散了那个阴森之梦带来的不快。他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云纷身后,柔声说道:
“天快亮了,你稍微休息一下罢。”
云纷却好似被雷惊了一般跳了起来,猛然回头,见是赤墨来了,又慌忙背过身子,肩膀因呼吸急促地起伏着,说道:
“我无心歇息了。我、我闯了大祸。”
“云纷,你莫不是在夜里遇到了什么危险?”赤墨关切第问道。
云纷待自己情绪稍稍平稳,才转过身来,将咕噜之事原原本本说给赤墨——当然,除了咕噜说她做这一切是为了赤墨。一口气说完,云纷便不安地望着望着赤墨,不再说话了。
赤墨微微一笑,拍了拍云纷的肩膀,说道:
“这是咕噜自己的选择,我相信,它有它不得不去的理由。”
“你,不怪我?”云纷惊奇地问道。
“为什么要怪你?”赤墨诧异地说道,“你心思细腻,看出了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而且,你总是为我着想,在娘亲面前,还帮我遮掩了霓缳的咬伤。现在回想起来,若不是当初在西逻王宫中你劝我离开,我便会同大家一起被困在那长公主的别院之中,又怎们能有现在这份珍贵的自由呢?”
“你、你莫要乱说,谁是为你着想?我只是担心霓缳和娘亲。”云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表情说不清是害羞还是愠怒,“反正,咕噜也走了,你若内心气我,便直接骂我;待我见到娘亲平安,便去替你把它寻回来!为何说这些没根由的话来调侃于我。”没等赤墨开口,云纷便头也不回地走到篝火旁,去叫醒休睚他们了。
赤墨没想到自己的几句感谢竟引得云纷如此大的反应,更没想到一向静若止水的云纷竟也会流露出如此激烈的感情。他站在那里想理个头绪,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大家走去。
待休睚和牧宿朗收拾停当,灭了篝火。赤墨对他二人道:
“咕噜要去处理些妖族的私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昨夜已经先行去了。”
“什么?你怎么能让它就这样不告而别?它那么小一只,若别的妖怪精灵要对它不利,该如何是好?我去把他找回来!”牧宿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激动地说道。
休睚看了云纷一眼,又看了看赤墨,便一把将他揽了过来,押着朝马匹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
“你个阿朗,若是咕噜跟你告别,你又怎会放它走?你要真当咕噜是朋友,就要支持他的决定。它这一路上帮了我们多少忙?轮到它自己的事情,你又怎能不相信它的能力呢?再说,咕噜走了,当然是赤墨最最伤心,你又怎忍心怪他。”
牧宿朗一开始还不停挣扎,听到最后,终于平静了下来。赤墨见状,松了一口气,才和云纷一起走了过去。
四人各怀心事,加之林木茂盛,行进速度并不很快。稀疏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穿行在一条迷幻的隧道之中。
“哎呦!”休睚突然惊呼一声,对牧宿朗说道:“阿朗,你为何用马撞我?”
“我并没有啊?”牧宿朗一脸无辜,“欸!云纷姐姐,你怎么绊我的马?”
“我并没有......”云纷疑惑地说道,“你看,是因为这路变得窄了。”
众人勒马而立,才发觉林间小路只有两匹马的宽度。在骑行之中,并没有感觉到异常,这一停下来,四人才发现,树木密度不断变大,面前的整片森林竟在朝向他们缓缓移动!
“不好!我们快往回走!”赤墨大声喊道。
四人立刻想要调转马头,可是小路的宽度已然不够。平时矫健的骏马在原地惊恐地踏着蹄子,如何安抚也无济于事。
“弃马,跑!”休睚一跃下马,对着其余三人吼道。
众人听罢,顿时醒悟,连忙跳下马来,一起向来时的方向全力奔跑。身后传来的马儿凄惨的嘶鸣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骨骼碎裂的沉闷声音,片刻之后,便也消逝无踪了。
四人顾不上伤心和不忍,一路狂奔,终于跑到了一块茅屋大小的空地之中。云纷回首望去,发现一股暗红的液体慢慢渗出了森林边缘。她的力气仿佛一下子泻光,颓然地坐在地上。赤墨三人向周围探去,发现树木全部紧紧交错在一起,就连头顶上也被树枝和藤曼遮蔽了起来,根本逃不出去。好消息则是:森林不再收缩了。
四人背靠背坐在空地中央,茫然无助。赤墨想起了当日在地道之中的情景,看了看身边的伙伴,便毅然朝那森林冲去,双拳双脚不住地捶打起来。休睚见状,也现出华严之姿,朝树木构筑的城墙喷起火焰。不一会,赤墨的鲜血就浸透了眼前的树干,休睚的火焰也将树木熏得乌黑,可这高墙却始终没有被打开一个缺口。
“你们快看!”牧宿朗指着空中喊道。
众人一起望向天空,发现那枝叶交错的顶盖中央突然变成了一块暗铜色的金属网,网的边缘不断向四周扩散,一瞬间,所有的树木都变成了这种材质,四周的森林全部消失不见了。
“我们,被关在金丝笼中了。”云纷悚然说道。
赤墨伸手摸了摸眼前的网,传来了金属冰冷的触感。网眼的大小十分均匀,比一枚铜钱略小。四人再次聚集在空地中央,赤墨说道:
“我想到了那些黑鸟。这次,不知是休睚的火还是我的血,让这古怪东西露出了本体。看来,之前的紫金鸟不过是拖住我们的诱饵,这片森林才是诱捕我们的网。”
休睚指了指外面,说道:
“喏,看看那个,应该就是咕噜说的炼金术士了。”
众人顺着休睚所指望去,但见两个人影,背对着一轮血红色的巨大朝阳,缓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