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逻王因太子廖失踪一事,一直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今日宴席,纯粹是要显示为大祭司曳鹟寻回曾孙高兴,才勉强硬撑着。但见卓璃耳心事沉沉,让他不自觉思量更多,自觉伤怀。
如今,卓璃琰被囚在云宫,云帝对卓璃氏族的提防之心是人皆知。而卓璃琰之所以隐忍不发,甘愿如此,除了是为了卓璃氏族一直苦心维护的云国稳定以外,更是为了女儿的安危。
仔细想想,这世上的人与事,大多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强者能遇到的挫折,自然比一般人遇到的要更麻烦、更棘手。如果是一个真男人,生来有阳刚之猛,自然越挫越勇,那这条总是失败总是站起来的路,能让他看清并坚定心中的大义,能带他通往世间的强者之路。
可是,拥有御风之术这样力量的,如果是个女人,在面对那些强者理所应担当的困境时,实在缺乏男性天生所具备的勇猛刚强。正所谓,慈不掌兵,小慈悲者对生死困厄难以通透豁达,女人天性的妇人之仁,注定她并不适合御风者这样的身份。
再者,显然,在云国女子从夫,只有云帝或者云帝首肯的人,才能将卓璃耳这位御风者囊为私有。偏偏这样大的事,云帝连首肯的机会都没有,他在知情之后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伯峥廷是什么身份?南岭磐礴城城主,云帝用了牵制南岭王的一个守城人。既不是尊贵的皇亲也不是显赫的国戚,充其量就是个忠臣。所谓忠臣,便是一心效忠云帝的人。而一个人之所以能彻头彻尾地尽忠,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所尽忠之人,握着他全部的身家性命,他所尽忠之人,是他唯一的靠山。当伯峥廷拥有了身为御风者的妻子,云帝还会是他唯一的靠山么?如果卓璃耳的身份秘而不宣,像过去那样无人知晓,那也没什么。可眼下的境况,整个云国都快要知道了,云帝怎么可能再对卓璃氏族坐视不理呢?
宴席之上,轻歌曼舞,曲乐悠扬,但却弥漫着如何也挥散不去的阴霾。赤墨留心着卓璃耳颓然的神色,愈发理解云纷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忌惮。
这日曲终人散,西逻王派大殿总管符荼安排好一群人食宿,天色已经黑透了。卓璃耳母女三人连同赤墨,来到雯华宫,见午婆已经在里头等了许久。她本应该一同赴宴,但今日一到西逻王宫,她便托辞身子不爽,身份低微之类,提前来到了雯华宫打点打点。
等到天黑,终于见到卓璃耳几个回来了,立马起身相迎。但见卓璃耳脸色不好,便遣赤墨回屋歇着,又服侍了云纷霓缳就寝,才安下心来问候。
卓璃耳将大殿上听闻的有关卓璃琰之事据实相告,午婆眉头紧皱,越往后听越是不敢吱声,只是拍着卓璃耳的背,时不时轻叹几声。
卓璃耳将头靠着午婆,末了,午婆宽慰她道,“夫人,老奴没什么本事,但胜在年龄大一些,见过的事比较多。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还请夫人保重自己,莫要太过伤神。”
“我本打算在西逻好好为赤墨操持一番。西逻有西逻王、大祭司这样的人,见识不凡,定能为赤墨寻到好的归处。可是父亲突然遭逢冤屈,今日实在应顾不暇,将赤墨的事就搁着没提。”
“夫人,赤墨公子来了西逻这片地界,一定不会错的。当务之急,还是该将卓璃大人的事情放在首位。”
“午婆,以父亲的能耐,区区云宫怎么关的了他?他既然能待在那,必定是心中做出了抉择。在他的自由和云帝的尊威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夫人,请恕老奴斗胆一问,卓璃氏族有那样强大的御风之术,为何这么多年来,还要甘愿屈居人下?卓璃先祖完全可以自立为王,如何偏要拥立云帝一脉?”
卓璃耳看了午婆一眼,午婆的眼神并不闪躲,满含关切。卓立尔叹了口气道,“午婆,先祖自有他的原因。不过,据我所知,我卓璃氏族曾立下血咒,要效力天下正主,不会自立为王。其中原因,我也不清楚。而且,众所周知,云帝一脉有纵云的本领,我虽没有见识过纵云,但按我所见过的御风之术来说,纵云的威力应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奴有生之年,也从未见过云帝施展纵云之术。倒是冲垮老奴那座福德庙的,据说是卓璃大人在哪片海施了御风术。”
“真是委屈了你颠沛漂泊。父亲,也有他不得不为之的道理。”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卓璃大人的忠。”
卓璃耳用极为坚定的口吻说,“你说的没错,父亲忠于云国的皇,至死方休。这是他的宿命,也是卓璃氏族每一个人的宿命。”
卓璃耳与午婆二人夜深难眠,不远处的赤墨也是辗转反侧。羽衣精灵咕噜一直藏在他胸前的衣襟里,被他翻来覆去得也睡不踏实。
“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咕噜,没事,你睡吧。”
咕噜委屈道,“主人,你这样,咕噜没法儿睡。”
赤墨重重“唉”了一声,干脆坐了起来,双手捧着咕噜说,“咕噜,娘亲有麻烦了。你今日在大殿上听到没有?”
“嗯,可是主人,你担心也没有用啊,不如好好睡一觉,睡饱了再给娘亲想办法。”
“咕噜,如果我随时便能好好睡下,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赤墨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咕噜又说,“你啊你,唉,突然发现,做精灵真好,做人太难了。”